晨曦之城的战争议事大厅,气氛沉闷得像一块被水浸透的火山岩。
沐青巨大的身躯陷在由一整块黑曜石雕成的王座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面前的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红色的旗帜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那道象征着【曙光壁垒】的、孤零零的蓝色防线。
“伤亡报告。”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疲惫。
黑曜石卫队的队长黑曜上前一步,他那如同岩石雕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圣域守卫阵亡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四十二人。挣脱者军团阵亡四百一十人,几乎人人带伤。我们的瓦雷利亚钢储备正在快速消耗,特别是箭矢。”
沐青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核心人物。
圣域守卫的领袖凯恩,这位沉默如山的精灵战士,此刻眉头紧锁,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银月游侠的队长莉娅,靠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眼神冰冷地盯着沙盘上敌军的动向。
“这是一场绞肉机。”沐青得出了结论,语气里带着一股烦躁,“葛拉兹旦那个死胖子,根本不在乎死多少奴隶。他就是想用人命把我们的城门活活堆平。”
“他的战术很愚蠢,但有效。”莉娅冷冷地开口,“我们的战士需要休息,但他们的‘消耗品’无穷无尽。普雷兹纳克指挥的无垢者军团才是真正的威胁,他们像机器一样精准,每一次冲击都在消耗我们盾墙的耐久度。”
沐青用巨大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他讨厌这种感觉。就像玩塔防游戏,眼看着无穷无尽的怪物一波波涌上来,而你的防御塔正在一个个过热,能量条飞速下降。
他可以亲自下场,像对付战争巨兽一样,一斧子劈开敌人的阵线。但然后呢?他能杀一千,能杀一万,但他杀不光那源源不绝的十几万奴隶大军。而且,一旦他这个最高战力被某个男巫的诡异法术缠住,整个防线就可能瞬间崩溃。
“领主大人,塞拉斯大人求见。”一名卫兵在门口报告。
沐青有些意外。塞拉斯,他的“暗影之主”,自从战争开始后,就仿佛从晨曦之城消失了。沐青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但他从不参加这种正面的军事会议。
“让他进来。”
塞拉斯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入大厅。他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灰色的眼眸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外面那场血腥的战争与他毫无关系。
他没有走向沙盘,只是在距离王座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
“领主大人。”
“有什么新情报?”沐青问。
“不,是来解决一个即将出现的小麻烦。”塞拉斯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沐青皱起了眉,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即将出现的小麻烦”?
“说清楚点。”
“我们没时间了,”塞拉斯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波澜,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请允许我暂时离开,最多两个小时,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沐青盯着他,试图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什么。但他失败了。塞拉斯就像一口被黑布蒙住的井,深不可测。
“去吧。”沐青最终挥了挥手,“我等你的结果。”
塞拉斯再次躬身,转身离去,依旧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凯恩和黑曜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沐青。
沐青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这位‘影帝’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相信他。”
他站起身,巨大的身影投下大片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沙盘。
“传我命令!黑曜石卫队进入一级战备!所有民兵弓箭手上城墙!凯恩,你带人守住正面!我亲自去城墙上会会他们!”
他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力量,驱散了议事厅里的沉闷。
“妈的,不就是耗吗?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奴隶多,还是老子的石头硬!”
***
在奴隶联军奢华的中军大帐里,弥林“铁将军”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正用一块干净的亚麻布,仔细擦拭着他那柄家传的青铜短剑。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躺在丝绸软垫上,由美貌奴隶少女喂食葡萄的葛拉兹旦。这个肥胖的商人,身上散发着香料和汗水混合的恶臭,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战争。
战争是艺术,是关于纪律、荣誉和效率的科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成千上万的生命当成廉价的筹码,毫无意义地扔进那个该死的山谷里。
普雷兹纳克承认,他失算了。
他本以为,凭借无垢者军团的钢铁纪律,足以凿穿任何凡人的防线。但他没想到,那些传闻中的“精灵”,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防御力和战斗意志。他们的盾墙,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坚固;他们的剑技,优雅而致命。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座城市。那座依山而建的黑色巨城,本身就是一个立体的战争堡垒。从高处射下的箭雨,给他的军团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普雷兹纳克将军,”葛拉兹旦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开口,“你的无垢者,似乎也没传闻中那么无敌嘛。这都几天了,连人家的门都没摸到。”
普雷兹纳克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贤主大人,如果你愿意停止用奴隶的尸体去填平沟壑,而是把他们用在挖掘壕沟、建造攻城塔上,我们或许能打得更体面一些。”
“体面?体面能换来金币吗?”葛拉兹旦嗤笑一声,“我只要结果。我要那些精灵,活的!我要那座城市,完整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把它给我。”
普雷兹纳克没有再与他争辩。他将短剑插回鞘中,走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他的手指划过晨曦之城的地形图,最终停在了一处陡峭的山脊上。
“愚蠢的蛮力无法攻破一座设计精良的堡垒。”他自言自语,仿佛在说给葛拉兹旦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但任何堡垒,都有它的弱点。”
他指着那片山脊。“这里,晨曦之城的西侧山体,地势险峻,几乎是垂直的悬崖。在他们看来,这里是天然的屏障,不可能有大军通过。所以,这里的防御,必然是最薄弱的。”
葛拉兹旦眯起了他那双小眼睛。“你想说什么?”
“我会派一支精锐小队,从这里攀爬上去。”普雷兹纳克的声音充满了自信,“他们不需要攻城掠地,只需要在日落时分,在他们的城墙上,点燃一把火。”
他转过身,盯着葛拉兹旦。“那把火,就是信号。它会告诉城里的守军,他们的防线并非坚不可摧。它会制造恐慌。而在他们混乱的瞬间,我的无垢者军团,将发动最后的总攻,一举拿下那扇该死的大门。”
他叫来帐外的卫兵。“去把‘峭壁之蝎’的队长,科索,给我叫来。”
很快,一个身材精悍、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浑身散发着一股精明与悍匪的气息,正是以攀岩和渗透而闻名的佣兵团“峭壁之蝎”的首领。
“将军大人。”科索躬身行礼,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科索,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普雷兹纳克指着地图,“带上你最好的二百人,日落之前,我要在地图上这个位置,看到你的篝火。”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上。“事成之后,这个,还有十倍的赏金,都是你的。”
科索掂了掂钱袋,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将军放心。不过是爬几块石头而已。天黑之前,我会用那些精灵的脑袋,为您点燃一堆最旺的篝火。”
***
“峭壁之蝎”的佣兵们,如同他们的名字一样,灵巧地攀附在陡峭的岩壁上。
科索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抬头望了望已经开始偏斜的太阳。他很满意。这片山脊果然如普雷兹纳克所说,几乎没有任何防御。那些长耳朵的精灵,大概以为没人能从这种鬼地方爬上去。
“一群蠢货。”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冲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加快速度。
他们都是在厄斯索斯最险峻的山脉里讨生活的亡命徒,这种程度的攀爬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只要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能看到那座黑色城市的侧影了。
他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挥霍那笔巨大的赏金。买下里斯最美的床伴?还是组建一支更大的佣兵团?
越往上爬,山谷里的风就越大,吹在脸上带着一股凉意。周围也变得异常安静,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剩下风声,和岩石被踩踏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太安静了。
科索的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不安。他停下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
两侧是陡峭的岩壁,形成一道狭窄的峡谷,他们正处于谷底。头顶的天空被挤压成一条狭长的灰线。阴影,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笼罩着这里的一切。
“头儿,怎么了?”一个手下凑过来低声问。
“没什么。”科索摇了摇头,试图驱散那股不祥的预感,“可能是快到山顶,风太大了。让兄弟们都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他刚说完,异变陡生!
他身旁那名手下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一截黑色的、仿佛由影子构成的箭矢,从他后心穿出,箭尖上没有一丝血迹。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漏气般的声音,然后身体一软,悄无声息地向后倒下,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敌……”科索的警告只喊出了半个字。
“噗!噗!噗!”
一连串利刃切开喉管的微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他惊恐地回头看去,只见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弟兄,像是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的麦子,一个个捂着脖子,眼中带着极致的困惑与恐惧,软软地倒了下去。
没有惨叫,没有呐喊,只有鲜血喷涌时发出的“嘶嘶”声。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科索的心脏。
“敌袭!有埋伏!”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但他的声音,被峡谷里的风瞬间吹散。
回应他的,是从两侧岩壁阴影中浮现出的一个个黑色的轮廓。
他们身披与岩石同色的皮甲,脸上覆盖着面罩,只露出一双双深灰色的、毫无感情的眼眸。他们如同鬼魅,从岩石的缝隙中,从阴影的深处,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们是【暗影之刃】。
一名暗影之刃的成员,代号“鸦”,冷静地看着下方乱成一团的佣兵。他收起手中的短弓,从背后抽出两柄狭长的、如同放大版手术刀的短刃。
他的目标,是那个正在试图组织抵抗的、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家伙。
他的身体紧贴着岩壁,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向下滑动。脚尖在岩石上每一次轻点,都精准地落在力量的节点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峡谷中,杀戮已经变成了一场艺术。
暗影之刃们没有像圣域守卫那样的盾墙,也没有黑曜石卫队那样的冲击力。他们是致命的毒蛇,是收割灵魂的幽灵。
两人一组,三人一队,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一人用飞刀吸引目标的注意力,另外两人便会同时从他的视觉死角出现,一刀封喉,一刀刺心。
他们的攻击从不拖泥带水,每一次出手,都奔着最致命的要害而去。没有格挡,没有缠斗,只有最极致的、高效的杀戮。
一名佣兵挥舞着弯刀,疯狂地向四周劈砍,试图逼退看不见的敌人。突然,他感觉脚踝一紧,低头看去,一条黑色的绳索不知何时缠住了他。下一秒,巨大的拉力传来,他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在他视野颠倒的瞬间,一道黑影从他面前闪过,他只觉得脖子一凉,意识便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科索彻底胆寒了。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他的二百名精锐,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徒,在这些黑衣精灵面前,就像一群待宰的畜生。他甚至看不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他的弟兄们就一个个悄无声息地倒下。
逃!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不再试图反抗,而是手脚并用,发了疯似的向着山顶唯一的亮光处爬去。只要爬出这个该死的峡谷,只要能看到太阳……
他的一只手,已经攀上了一块凸起的岩石。胜利在望!
突然,他感觉背后一凉,一股让他汗毛倒竖的寒意笼罩了他。
他僵硬地回过头。
一张精灵的面孔,近在咫尺。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映照出他自己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是塞拉斯。
“为你那未完成的篝火,添根柴吧。”
塞拉斯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科索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柄漆黑的短刃,就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而优雅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最后看到的,是塞拉斯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塞拉斯抽出短刃,在科索的衣服上擦了擦。他看了一眼峡谷下方,战斗已经结束。二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谷底,很快就会被这片土地的清道夫们处理干净。
他从科索的腰间,解下了一个代表着佣兵团身份的、蝎子形状的黄铜徽章,放进怀里。
然后,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
沐青站在【曙光壁垒】高大的城墙上,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无垢者军团的又一波攻势被击退了,留下了满地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臭味。
圣域守卫们正在抓紧时间,将伤员抬下城墙,并修复着盾牌上的裂痕。利安,那个曾经的新兵,此刻正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脸上、盔甲上,都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沐青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看得出来,普雷兹纳克只是在试探,在消耗。真正的决战,还未到来。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下,塞拉斯的身影凭空出现。
“领主大人。”
沐青转过头,看着他。塞拉斯的身上很干净,仿佛刚刚只是去花园里散了步。
“回来了?”沐青问,“你的‘小麻烦’呢?”
塞拉斯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黄铜徽章,蝎子的造型,做工粗糙,上面还沾着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
沐青接过徽章,在手里掂了掂。“这是……”
“‘峭壁之蝎’佣兵团团长,科索的身份徽章。”塞拉斯平静地解释道,“普雷兹纳克雇佣了他们,一共二百零三人,企图从西侧山脊的‘蛇脊峡谷’渗透。现在,他们都留在了那里。”
沐青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向塞拉斯,又看了看手中的徽章,脑海中瞬间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战争就是正面战场的硬碰硬,是盾墙与矛阵的对抗,是巨龙与英雄的史诗。但他忘了,在那些光鲜亮丽的战场之下,还有另一场无声的、更致命的战争。
他根本不知道有敌人试图渗透,甚至不知道有“蛇脊峡谷”这个地方。但塞拉斯和他的【暗影】,已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掐灭了一场可能导致防线崩溃的巨大危机。
如果让那二百名精锐佣兵成功登上城墙,哪怕只是点燃一把火,造成的混乱和士气打击都将是致命的。
“干得漂亮。”沐青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将那枚徽章紧紧攥在手里,黄铜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走到塞拉斯面前,巨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塞拉斯那在精灵中也算高挑的身材,在沐青面前,依旧显得有些单薄。
“我收回之前的话。”沐青凝视着塞拉斯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和你的【暗影】,不是什么‘小麻烦’的清道夫。你们是守护这座城市最锋利的、也是最沉默的刀刃。”
“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钱,人,装备。”沐青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暗影】,值得最好的。”
塞拉斯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潭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颔首。
“这是我的职责。”
说完,他再次向后退去,身影渐渐淡化,最终彻底消失在城墙的阴影之中。
沐青松开手,看着掌心那枚带着血腥味的蝎子徽章,许久,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再次望向城外的敌军大营,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而在遥远的敌营中,普雷兹纳克正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眼前的沙盘,眉头越皱越紧。
太阳,已经落下很久了。
为什么,那把代表着信号的火焰,还没有在瓦雷利亚漆黑的夜空中,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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