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轻拂,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檐角的风铃叮铃作响,似在提醒屋中人,客来。
柳鸣面朝江水,闻声转过身子,便看到了谪仙似的美人。
蔚隅穿着一身白色纱衣,外罩一件浅绿色大袖衫,叮咚作响的碧玉佩与墨绿色腰带相应,墨色长发用一根碧绿的簪子固定,浅绿色发带作点缀,发尾随风飞扬,眉眼如画,衣袂飘飘,如月中仙子一般款款走来。
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撕掉了柳鸣冷漠的面具,柳鸣怔愣片刻,快速整理好情绪。
“让将军久等了。”
蔚隅拱手,望江楼与其他酒楼布局不同,包厢内只有一张案几,两人只能相对而坐。
“你说你有竺赫的消息?他在哪?”
柳鸣直入正题,他现在没时间跟蔚隅打太极。
现在锦衣卫和太子的暗卫都在四处寻找竺赫,胤帝也派了一批人加入寻人大军之列。他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竺赫,拿到能和太子谈判的东西,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竺赫。
“我以为将军更想知道另一个消息。”蔚隅倒了杯酒,缓缓推向柳鸣,“那么将军可以拿什么跟我换呢?”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柳鸣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捏成拳,“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虽然他不知道蔚隅手上为何会有齐玄的东西,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抓到竺赫。
“既如此,请将军自便。”
蔚隅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无所谓地耸耸肩。
并非他不怕死,而是他笃定了柳鸣不敢杀他,先不说柳鸣还在实施用他引竺赫出来的愚蠢计划,只蔚隅和竺赫的关系,他也不敢轻易下手。
蔚隅背后有竺赫,竺赫的背后是整个皇室,两人可以死在赈灾的路上,但决不能死在任何一座城池中。
“你就这么笃定,我不敢杀你?”柳鸣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的情绪,“告诉我竺赫的去向,抓到他之后我放你离开。”
蔚隅挑挑眉,“只是这般?看来将军是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竺赫了。”
“竺赫私藏要犯,已是重罪,你与他关系匪浅,定会受到牵连,我能帮你改头换面,保证没人去打搅你。”
柳鸣自认为他给的条件已经很高了,竺赫勾结匪寇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被他抓到,必死无疑,蔚隅不想死就应该选择和他合作。
不料蔚隅只是摇摇头,“将军说过,竺赫之事只是误会,他是否私藏要犯,还要陛下定夺。”
毕竟在场的人都看见,贺麟被大火烧死了,柳鸣咬着竺赫不放,无非是不敢明着派人杀他,只能给他安个罪名,让胤帝不得不下旨处罚他。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让竺赫意外死在赈灾的路上了。
“巧舌如簧。”柳鸣仰头喝完酒水,“竺赫手上的东西,会害死很多人,包括蔚家,你确定要包庇他?”
“将军常在?州有所不知,昔日蔚尚书已放言与我断绝关系,并在官府做了记录,蔚府日后如何,于我无半分干系。”蔚隅摩挲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我也很想知道,竺赫手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劳烦这么多人兴师动众找他。”
“你不必知道。”柳鸣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夹了一筷子白肉,“竺赫下落不明,现在不止我一个人在盯着你,你要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将军,给我我想要的,我自然会给你竺赫的消息。”蔚隅慢条斯理地夹菜,掀起眼皮和柳鸣对视,“抛开竺赫不谈,将军难道不想知道另一个人的下落?”
蔚隅看了一眼白灼虾,幽二心领神会,立时拿起一只开始剥壳。
柳鸣眼神暗了暗,喝酒的动作一顿,杯子在唇边,却无论如何抬不起来,“我只想知道竺赫的下落。”
“是吗?真是可惜了。”蔚隅咬着剥好的虾肉,看向柳鸣放在桌上的佩剑,“将军的剑穗,挺别致。”
漆黑的剑柄坠着一个白蓝相间的剑穗,剑穗上端有几颗白色玉珠,玉珠下方有一个小小的蓝色丝线编织的镂空小球,歪歪扭扭的,暴露了编织之人的笨拙。
柳鸣下意识将剑抓在手中,很快又放开,丹凤眼微眯,声音也提高了几度,“不要拖延时间转移话题,告诉我,竺赫在哪里?”
“我说了,我不想谈竺赫。”蔚隅重重放下筷子,抬眼盯着柳鸣,似在自言自语,又似询问:“你知道贺麟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贵公子不做,偏要落草为寇吗?”
“与我何干!告诉我竺赫在哪里,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确实与你无关。”蔚隅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桃花眼满是嘲弄,“将军有背信弃义的先例,在下实在不敢相信将军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告诉我,竺赫在哪里?”眩晕袭来,柳鸣甩了甩脑袋,撑着地板半站起身,“你给我的酒,有……”
“加了化功散的软骨散罢了,能让你安静坐下听我说话的小伎俩罢了。”
蔚隅弹了弹指甲,这个配比不行,生效太慢了,下次试着多加点软骨散好了。
给幽二使了个眼色,幽二快速翻出柳鸣的令牌,将守在附近的侍卫都支开。
“让我猜猜,你在为谁效力,太子?三皇子?四皇子?”蔚隅夹了一块蜜汁烧肉,慢慢嚼着,“?州柳氏,与京城柳氏一脉同源,如今的境遇却是云泥之别。”
“京城柳氏一族手握重兵,又出了一位皇后,在京城如日中天。你的太祖当年因争夺掌家之权失败,放逐?州后从小卒做起,经过几代人苦心经营,多方打点才让你父亲当上了小吏。”
“柳家看不上?州这一支,太子也不愿意重用你,但是三皇子不一样,他没有强大的母族做后盾,需要?州柳氏相助。”蔚隅咽下口中的汤,偏头看着柳鸣,“我猜的对吗?”
太子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即便不打算重用?州,也不忘记偶尔给点甜头,是以在外人眼中,?州柳氏与京城柳氏还是荣辱与共的一个整体。
“你……你……”
柳鸣倒在地上,浑身无力,又被幽二掰开嘴,塞了一颗药丸。
夫人真是心地善良,加量不加价,便宜这小子了。
“那我再猜猜,竺赫手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州大动干戈。”
蔚隅喝完汤,又让幽二给他剥虾,剔鱼刺,优雅地吃完虾,才开口道:“太子这些年把池州经营得不错,贺束又精于算计,两人都留了后手。”
池州是胤朝境内最大的盐产地,又有肥沃的土地,却天灾不断,年年欠收。每到秋收,匪寇便像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实在令人费解。
“玄麟寨作为中间人和明面上的经手人,金银肯定没少分,那么竺赫手里的,是账本?”
柳鸣瞳孔地震,是他低估了蔚隅,他分明被软禁在太守府,竟然能凭细碎的消息拼凑出真相。
他到底是什么人?
居一隅却能谋天下,此子断不可留。
“三皇子要账本,更想把对太子忠心耿耿的竺赫弄死,所以竺赫必须跟朝廷要犯扯上关系,然后和要犯一起伏诛。”
“太子不想账本暴露,又想把竺赫从这趟浑水中摘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竺赫‘死’在赈灾的路上,名正言顺让他远离京城,于是两人都联系了你。”
不过他们的计划被打破了,因为胤帝加入进来,他不容许有人杀死竺赫,也不会允许他‘死’,他要他活,而且要好好的活。
“你没能抓住竺赫,太子的人也没能看住竺赫,陛下的人也很快会加入进来,将军不妨猜猜,谁会赢到最后呢?”
蔚隅和幽二吃饱喝足,谈话也进入尾声,幽二起身离开做部署,单独将两人留在房间内。
“虽然将军不想知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贺麟之所以会落草为寇,是为了太子的谋客齐玄。”蔚隅最喜欢看别人痛苦挣扎的样子,掩唇笑起来,“不错,死在火里的不是贺麟,竺赫也确实带走了贺麟,那么将军想知道,在大火中死在你面前的,是谁呢?”
蔚隅抽出柳鸣的佩剑,弯下腰凑到柳鸣耳边,如恶鬼般低语:“死在火里的,是齐玄。”
“唔……呜呜……”
柳鸣瞪大眼睛,被喂下丹药后,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内力流失的速度也在加快,他连哭都做不到,只能呜咽着,发出悲鸣。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好心告诉你这些,怎么还瞪我呢?”蔚隅擦着刀刃,拍了拍他的脸,自顾自开口:“平心而论,你虽然软禁了我,但好吃好喝的待我,我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我没必要杀你。”
“唔唔……呜呜呜……唔……”
柳鸣的眼睛瞪的溜圆,看着缓缓压下的利刃,满眼惊恐。
温热的血喷溅到脸上,在洁白的衣服上开出朵朵艳丽的花,蔚隅浑然不觉,看着柳鸣还挂着泪水的脸,感受着手下慢慢失去温度的身躯,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
“可惜你若不死,?州柳氏便会继续在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摇摆,太子和三皇子就不会撕破脸皮厮杀。”蔚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笑得妖冶,形如鬼魅,“所以,我只好让将军去死了。”
他就是要挑拨离间,就是要把这潭水搅浑,越浑越好,牵扯的人也越多越好,想置身事外,还要问问他同不同意。
蔚隅取下染血的剑穗收好,将剑柄塞进没了温度的人手中,照着自己的腰间轻轻一划,随后掀翻案几,打翻烛台,倒在地上。
火舌顺着酒液舔上帷幔,守在门外的幽二开门,见到的便是倒在火中,捂着腹部艰难呼吸的人。
“夫人!”
看着狂奔而来的身影,蔚隅缓缓伸出手,扶着幽二的臂膀,用尽力气在他耳边呢喃:“柳鸣……要杀我……太子……”
“夫人你撑住。”
幽二心急如焚,抱起蔚隅绕过守卫跳到一楼,趁乱蹿进藏有密道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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