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深秋,成都金牛区老居民楼发生了一件怪事。陈默总在凌晨三点被诵经声惊醒,声音来自隔壁空置多年的302室。他向我展示手机录制的音频,背景杂音里确实有模糊的诵经声,像有人含着满口沙砾在念“药师琉璃光如来”。
“你听过《子不语》里药师佛的故事吗?”陈默眼底乌青,指甲缝里塞着干涸的朱砂,“佛像若是受了阴邪供奉,会变成渡阴佛的。”
我们笑他迷信,直到看见他锁骨浮现的青色手印。
十月廿七那夜,诵经声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陈默发来语音,气音里夹着金属摩擦似的杂音:“它在墙里...佛像在墙里...”我们赶到时,发现他正用指甲抠抓卫生间瓷砖,指缝鲜血淋漓。墙体剥落处露出半张泥金佛脸,悲悯微笑的嘴角沾着陈默的血。
当整面墙坍塌后,那尊等身药师佛终于显现。十二只手臂如孔雀开屏展开,每只手掌都攥着不同物件:梳子、手机、半截口红、还有我上周丢失的打火机。最下方右手呈拈花状,指尖挂着一串正在滴血的小肠。
诵经声就是从佛像腹腔传来的。
后来警方在302室地基下挖出七具遗骸,均呈跪拜姿态。而陈默至今保持着双手合十的睡姿,每天凌晨三点会准时坐起,用那种含沙般的声音持续诵经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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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正式开始。
我叫李哲,住在城北一栋九十年代的老楼里。这楼旧是旧了点,但离我上班的软件园近,租金也合适。我隔壁住着个叫陈默的哥们,三十出头,是个自由插画师,平时总关着门在家赶稿。
事情开始于去年十一月,成都进入那种阴雨绵绵、终日不见太阳的季节。
最先不对劲的,是气味。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刚出电梯就闻到一股奇怪的药味。不是中药房那种淳厚苦涩的药香,而是一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像把廉价糖果和枯树叶一起煮烂了的味道。这气味很淡,却挥之不去,缠绕在走廊昏暗的灯光里。
我皱了皱眉,掏出钥匙开门时,注意到陈默的房门底下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点暗红色的光,忽明忽暗。
“陈默?”我敲了敲门,“你家煮什么东西了吗?有点味道。”
门内寂静无声。过了十几秒,才传来陈默有些沙哑的回应:“哦……没事,熬点药。”
“你病了?”
“嗯……老毛病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就是问问。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好。”
对话到此为止。我当时并没多想,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可接下来几天,那药味越来越浓了。它不再只存在于走廊,开始从墙壁、从水管、甚至从通风口,丝丝缕缕地渗进我的房间。特别是在深夜,万籁俱寂之时,那味道尤其鲜明,甜得发腻,腻得让人喉咙发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毛茸茸的孢子正顺着呼吸往肺里钻。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已经好几天没真正“见”到陈默了。垃圾袋依旧每天傍晚准时放在他家门口,里面是一次性饭盒和外卖包装。他的脚步声偶尔会在深夜响起,拖沓而缓慢,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但我们再没有打过照面,我发给他的微信也回得越来越简短,最后干脆不回了。
直到周五晚上,我终于撞见了他。
那天我加班到凌晨一点才回家,电梯门一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几乎让我窒息。陈默就站在他家门口,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陈默?”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缓缓地转过身。
楼道的光线很暗,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脸。不过短短一周,他整个人瘦脱了形,两颊凹陷,眼窝发青。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瞳孔却异常放大,黑得深不见底。他穿着一件厚厚的家居服,脖子上却隐约露出一小截暗红色的东西,像是什么丝线。
“你……没事吧?”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去医院?”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但那表情比哭还难看。“不用……快好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药……快熬好了。”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地往他自己家门瞥,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
“什么药这么厉害?把你搞成这样。”我尽量让语气轻松些。
“是……一位佛爷给的方子。”他喃喃道,“药师佛……能治百病,能消灾延寿……”
他越说声音越低,后面几句几乎听不清,像是在念诵什么。我注意到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开合间,那股甜腻腐朽的药味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
“你确定没事?”我心里发毛,“要不我陪你去趟医院?”
“不!”他突然拔高声音,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压低嗓子,“不用,真不用。李哥,你……你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声音,别介意,我在……在做功课。”
说完,他几乎是仓皇地掏出钥匙,哆嗦着打开门,闪身进去。“砰”的一声,房门紧紧关上,只留下我和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甜腻药味。
我站在原地,心里一阵发寒。刚才他转身进屋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家居服的后背位置,湿了一大片,颜色深红,不像汗渍,反倒像是……浸透了什么药汁。
而那扇紧闭的房门后,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木板,又像是许多虫子在爬。
从那天起,我开始真正感到害怕。
陈默说的“声音”,在第二天深夜就来了。
那晚我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若有若无的诵经声惊醒。声音来自隔壁,低沉、含糊,用的是某种我听不懂的语言,但调子古怪得很,不像我听过任何寺庙里的唱诵。它忽高忽低,有时像是一个人含混的咕哝,有时又像是好几个人重叠在一起念诵,中间还夹杂着类似指甲划过粗糙表面的“沙沙”声。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怦怦直跳。摸过手机一看,凌晨三点整。
诵经声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突兀地停止了。夜恢复了死寂,连平时楼下的野猫叫声都消失了。寂静比声音更让人难熬。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就在我以为一切结束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隔壁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
接着,是陈默一声压抑的、短促的惨叫,但立刻又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似的,戛然而止。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我猛地坐起身,盯着那面与陈默家相连的墙壁,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黑暗中,我的想象力不受控制地狂奔。陈默到底在干什么?那是什么鬼经?那声惨叫是怎么回事?
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留了个心眼,提前下班,守在小区门口。傍晚六点多,我看到陈默出来了。他穿着高领毛衣,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快步走向街角的那家生鲜超市。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在超市里逛得很匆忙,买的东西也很怪:大量的糯米、好几包红枣、一瓶蜂蜜,还有……一大袋品相不太好,甚至有些发蔫的蔬菜水果。结账时,他左右张望,眼神躲闪,付钱的手一直在抖。
趁他离开柜台,我快步走到刚才帮他结账的收银员旁边,假装随口问道:“刚才我那朋友,买那么多糯米和红枣干嘛?熬粥啊?”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一边整理扫码枪一边撇嘴:“谁知道呢,怪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买这些,还专挑不新鲜的水果买,说便宜。哦对了,他还老是去那边那个角落。”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超市堆放待处理垃圾的角落,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食物腐烂的混合气味。
我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之前的药味,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他熬的“药”,成分到底是什么?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我们两户之间的墙壁。我们这老楼隔音不好,墙壁也不算厚。我把耳朵贴在客厅与陈默家相邻的墙上,仔细听着。
一开始,只有细微的电流声(可能是他家冰箱),和窗外模糊的车流声。但渐渐地,我捕捉到了一种新的声音——一种缓慢的、黏稠的液体被搅动的声音,“咕噜……咕噜……”,间或夹杂着硬物摩擦锅底的“喀啦”声。
他果然还在熬那个“药”!
而那甜腻腐朽的气味,此刻仿佛拥有了重量,像一层油腻的薄膜,附着在墙壁、家具、甚至我的皮肤上。我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不断扑脸,试图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恶心感。抬起头,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带恐惧。我忽然想到,陈默现在照镜子时,看到的又是什么?
当天晚上,那诵经声和诡异的动静再次准时在凌晨三点响起。这一次,我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被反复撕扯,又像是湿漉漉的抹布在擦拭地板。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拿起手机,打开录音功能,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手机麦克风紧紧贴在门缝上。
录音录了将近二十分钟。第二天,我戴着耳机,反复听这段音频。环境噪音很大,但那个低沉、含糊的诵经声清晰可辨。我用手机软件放大了音量,过滤掉一部分杂音。
在一段相对清晰的诵经段落里,我听到了一句反复出现的、扭曲但勉强能分辨的话:
“……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这是……药师佛的经文?!我心头一震,连忙上网搜索。果然,这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里的句子!
陈默念的,竟然是佛经?
可为什么,这经由他念出来,没有半分庄严慈悲,只剩下说不出的诡异和邪性?那种调子,那种停顿,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和……贪婪。
我把音频文件发给一个信佛、对佛教经典有些研究的朋友,请他帮忙听听。
几分钟后,他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语气异常严肃:“李哲,你这东西从哪里搞来的?”
“怎么了?”
“这念的确实是药师佛的经,但……味道完全不对!”朋友的声音有些发紧,“这里面掺了别的东西!你仔细听背景里,是不是有类似掐着脖子哭的声音?还有,他这念诵的节奏不对,像是在……在催逼什么!这根本不是祈福,这像是在……讨债!”
“讨债?”我愣住了,“向谁讨债?”
“不知道……”朋友压低声音,“但我跟你说,正规诵经是清净、虔诚的。你这个……充满了执念和秽浊之气!你离念经的人远点!这绝对不正常!”
挂了电话,我浑身发冷。“讨债”、“执念”、“秽浊之气”……这些词在我脑子里盘旋。我看着手机里那段音频波形图,那起伏不定的曲线,在我眼里,渐渐变成了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我决定找陈默当面谈一次,必须弄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但接下来几天,我连他的人影都抓不到。敲门不应,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只有每天傍晚准时出现在门口的外卖和垃圾袋,证明他还“活着”。
而那药味,已经浓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它不再仅仅是甜腻和腐朽,更增添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腥气,不是鱼腥,也不是血腥,而是一种陈旧的、类似于放了很久的干货又受潮发霉的那种腥气。这味道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它污染了我的衣物、被褥,甚至我吃的食物都仿佛带上了这股怪味。我频繁地呕吐,食欲全无。
更可怕的是幻听。即使在白天,即使隔壁没有任何动静,我耳边也时常会出现那种模糊的诵经声,或者是液体“咕嘟”冒泡的声音。我开始失眠,神经衰弱,黑眼圈快赶上当时的陈默了。我不敢照镜子,害怕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形销骨立、眼窝深陷的样子。
我家里的东西也开始出现异常。
先是放在桌上的苹果,一夜之间干瘪收缩,表皮布满了诡异的褶皱,像老人的皮肤。
接着是我养了三年的一盆绿萝,叶片在两天内迅速枯黄萎靡,盆土湿润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一天早上,我在厨房流理台上,清晰地看到了几个黏糊糊的、带着药渍的指印!那绝不是我的手指大小和形状!
它进来过!那个东西……或者说是被那个“东西”影响的陈默,进过我的家!
恐慌彻底攫住了我。我检查了所有门窗,都没有撬动的痕迹。它是怎么进来的?通风管道?还是……别的什么无法解释的方式?
我想到老一辈人说过,有些东西,沾了“邪性”,是不能随便乱请、乱拜的。尤其是像药师佛这类掌管健康、寿命的“神灵”,如果用了邪门的方法去“求”,往往不是赐福,而是“讨债”——用你拥有的,或者你身边人的东西,来抵偿你强行索取的“福报”。
陈默到底向它求了什么?他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答案在一个周末的深夜揭晓了。
那晚,我又一次在凌晨三点被惊醒。但这次不是诵经声,而是一种……咀嚼声。
黏腻、湿滑、贪婪的咀嚼声。来自隔壁。
伴随着咀嚼声的,还有一种满足的、低沉的叹息,和一种……骨头被咬碎的“咔嚓”轻响。
我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我颤抖着爬下床,几乎是匍匐着爬到墙边。墙壁冰凉。我把耳朵死死贴上去。
咀嚼声持续了很久。期间,我似乎还听到了陈默低低的、梦呓般的话语:
“佛爷……好吃吗……”
“再等等……就快好了……”
“我的病……马上就能……”
病?他果然是在求治病!他得了什么重病?需要用这种邪门的方法?!
就在这时,咀嚼声突然停止了。
一个完全陌生的、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墙壁,钻进了我的耳朵。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和强烈的欲望:
“……不够……”
“……还要……更……新鲜的……”
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不是陈默的声音!
隔壁,有“别人”!
第二天,我顶着几乎要炸开的头痛,去物业投诉,说隔壁噪音和异味严重影响生活,怀疑有人在搞邪教活动。物业经理是个和稀泥的老油条,嘴上说着“会了解情况”,但显然没当回事。
我又尝试打电话报警,但接线员听到我说“邻居念经声音大”、“有怪味”,也只是记录了下,说会派人来看看。
我知道,靠别人是没用了。
下午,我提前回家,带上了之前偷偷买的微型摄像头,想装在自己家门口,拍一下陈默门口的动静。当我走出电梯时,却发现陈默的房门竟然虚掩着一条缝!
那浓烈到实质般的药味正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里面静悄悄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的景象,让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正对着门口的客厅中央,没有供奉任何佛像,而是用那种写春联用的暗红色纸张,贴满了整整一面墙!那些红纸上,用墨汁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号,看上去既像梵文,又像某种道符。而在符纸墙面的正中央,贴着一张较大的、裁剪成近似人形的红纸!
整个客厅,就是一个巨大的、邪异的法坛!
房间里热得像个蒸笼,甜腻、腐朽、腥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人晕厥。来源是客厅角落的一个电磁炉,上面坐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砂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深褐色的粘稠液体,里面漂浮着红枣、糯米,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像是植物根茎又像是肉类组织的东西。
而陈默,就背对着我,跪在那面符纸墙前。
他赤着上身,瘦骨嶙峋的后背上,竟然也用那种暗红色的颜料,画满了和墙上类似的符咒!他的脖子后面,贴着一小片裁剪成菱形的红纸。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闯入,兀自对着那面符纸墙,不停地磕头,嘴里反复念叨着:
“佛爷慈悲……佛爷慈悲……赐我药……治我的病……我把……我把……”
他的声音癫狂而麻木。
我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颤抖着声音喊道:“陈默!”
他猛地回过头。
那一刻,我看到了我此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他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脸了。眼眶深陷,眼球浑浊不堪,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干瘪地包裹着骨骼。最恐怖的是他的表情——一种极致的渴望、谄媚和……非人的麻木混合在一起的扭曲神态。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竟然猛地迸发出一丝……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亮光!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手脚并用地朝我爬了过来,脸上挤出一种近乎撕裂的笑容:
“李哥……李哥你来了!太好了!佛爷……佛爷说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我的脖子,充满了贪婪和攫取的欲望。
“你的……你的气……好新鲜……给我……给佛爷……我的病就能好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个如同炼狱般的房间,冲回自己家,死死地锁上了门,用身体顶住,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不是在看我!是在看……“药引子”!
我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敢接任何陌生电话。物业和警察后来果然来敲门询问,我隔着门说没事,是自己太敏感了。我无法解释,也不敢解释。我知道,我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只会把我当成疯子。
而陈默,也没有再来骚扰我。或许,他那晚的癫狂只是暂时的?
但我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那面贴满血红符纸的墙,那个翻滚着诡异药液的砂锅,还有陈默那双空洞而贪婪的眼睛……已经成了我新的梦魇。我甚至不敢再看我自家雪白的墙壁,害怕哪一天,那暗红色的符咒会凭空渗透过来。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那纠缠我许久的诵经声,再次从隔壁传来。
但这一次,声音变了。
不再是陈默一个人含混的念诵,而是……变成了两个声音!
一个,依旧是陈默那沙哑、癫狂的嗓音。
而另一个,则低沉、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和沙哑,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无尽的贪婪和冰冷。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高一低,念念有词: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
那非人的声音在念到“身如琉璃”时,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咀嚼感。
“……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
我蜷缩在被子里,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能直接钻进我的脑髓,在我的颅腔内共振。
就在这时,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屏幕自己亮了起来!
没有通知,没有来电。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是我上周随手拍下的,窗外夕阳的照片。
但此刻,照片里,我窗户玻璃的反射影子上,除了我自己的模糊轮廓,在我的肩膀后面,赫然多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由暗红色线条构成的……近似人形的轮廓!它似乎正趴在我的背上,一只由线条构成的“手”,正搭在我的肩头!
我吓得一把将手机甩了出去,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光线折射的错觉!
我拼命安慰自己,但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诵经声还在继续,那两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仿佛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即将抵达高潮。
“……彼佛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行菩萨道时……发十二大愿……”
我猛地意识到,我家卫生间的位置,正好与陈默家那面符纸墙一墙之隔!
我连滚带爬地冲进卫生间,“砰”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里,似乎能稍微隔绝一点那可怕的诵经声。
但下一秒,我的动作僵住了。
一股冰冷的、黏腻的触感,从我背后靠着的墙壁传来。
我颤抖着,慢慢转过头。
只见那雪白的瓷砖墙壁上,不知何时,正缓缓地……渗透出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像血,又像……陈默锅里熬煮的那个“药”!
液体越来越多,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轮廓的中央,似乎还有一道菱形的痕迹!
而那甜腻、腐朽、腥臊到极点的气味,在这里浓烈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隔壁那两个重叠的、癫狂的诵经声,穿透墙壁,清晰地在我耳边炸响,达到了顶峰:
“……令诸有情……所求皆得!”
声音落下的瞬间——
我背后那渗透出暗红色液体的墙壁,突然猛地……凸起了一块!
就像是有一个人,正用尽全力,想要从墙壁的那一边……挤过来!
“咚!”
“咔嚓……”
瓷砖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的碎裂声。
一只干枯、青灰色、沾满暗红色药渍的手,猛地从墙壁的裂缝中……伸了出来!五指扭曲如鸡爪,直直地抓向我的脖颈!
那只手上,布满了和陈默背上相似的、用暗红色颜料画就的扭曲符咒!
……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记忆有些模糊。
我只记得我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卫生间,逃出了家门,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狂奔,直到力竭倒地。
我被早起晨练的人发现,送进了医院。警察和物业后来强行打开了陈默的家门。
据说,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客厅那面贴满暗红色符纸的墙,依旧矗立。墙面前的地上,散落着陈默的家居服,里面包裹着一副枯瘦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命的骸骨。姿势,是跪拜的。
那个熬药的砂锅也碎了,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股浓烈到无法散去的甜腻腥臭。
而在我家卫生间,那面与陈默家相邻的墙壁上,除了几道莫名的裂纹,什么也没有。警方认为我是受了过度惊吓产生的幻觉。
没有人相信我的话。
我很快就搬离了那里,甚至离开了成都。
但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摆脱的。
我至今不敢在深夜照镜子,害怕在镜子里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害怕闻到任何甜腻的中药味。
而每当夜深人静,偶尔在凌晨三点惊醒时,我总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后背。
那里,有时会莫名地泛起一阵冰冷的、黏腻的触感。
仿佛有一只画满符咒的、青灰色的手,
正轻轻地,
搭在那里。
也许,那尊“药师佛”……它讨要的“药债”,还没有还完。
它还在寻找着,
下一个,
新鲜的“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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