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巴拉格渥夫雷姆城堡，如今只剩焦土与尸骸。
重生的伯爵站在家族的废墟之上，眼眶中幽黄的魂火映出残垣断壁。不甘与愤怒，像烧红的烙铁，依旧炙烤着他的魂魄。
“此地疮痍，皆因苍天已死，世道不公。”玄黓道士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的不甘，当化为新天的基石。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巴拉格渥夫雷姆伯爵。”
道士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是黄天座下，先锋大将。”
那具冰冷的躯壳直挺挺跪了下去，骨节发出干涩的摩擦声。伯爵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东方，那声音像是从墓穴深处挤出：“此身为祭，此魂为引！巴拉格渥夫雷姆，愿为黄天之盾！”
话音落下，他身上那件残破的贵族服饰竟燃起幽黄的火焰，转瞬间，一套绘着符文的厚重将铠凭空显现，将他彻底包裹。
玄黓道士将九节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黄光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扫过每一寸废墟。
先前还只是虚影的黄巾力士骤然凝实，他们沉默地走向废墟，单手就将数千斤的断梁抬起，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台台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开始清理、修复城堡的核心。
“哎哟喂，我的老腰！”尖嘴猴腮的小鬼抱着一根烧焦的木头，装模作样地喊着。
腆着肚子的老三在厨房废墟里刨了半天，只刨出一块被熏黑的铁锅，他失望地舔了舔锅底，骂道：“穷鬼！连点耗子药都不剩！”
玄黓道士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今晚的祭品，从干活最少的那个开始扣。”
“嗖”的一声，五个小鬼一个激灵，瞬间化作五道黑影，搬石头的速度竟比黄巾力士还快了几分。
领地内侥幸存活的流民，被黄巾力士“请”回了城堡外围。他们蜷缩在一起，惊恐地看着这群力大无穷的黄甲怪物，还有那个黑脸的道士，以及……那位已经战死的伯爵大人。
恐惧中，却又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们看到，倒塌的城墙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立起，废墟被清理干净，甚至有黄巾力士开始挖掘沟渠，搭建简易的住所。
这速度，不似人力，更像神迹。
“将军。”玄黓道士看向焕然一新的巴拉格渥夫雷姆，“黄天治下，不养闲人，亦不容宵小。领地内的库夏散兵和趁火打劫的盗匪，需要清理。”
“末将明白！”巴拉格渥夫雷姆拄着重生的巨剑，铿锵起身。
他转身，从那些同样被复活，眼神空洞的“黄巾兵”中，点出五十人，又从尚有气力的流民中挑选了一百名青壮，组成了第一支“太平护法军”。
就在这支混杂着亡者与生者的诡异军队即将出发时，玄黓道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从袖中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方盒。
正是巴尔萨从黑莲僧侣身上缴获的那一个。
盒子入手冰凉，上面扭曲的纹路仿佛活物，正微微蠕动。
玄黓道士将一缕法力探入其中，脸色第一次沉了下来。
“葛尼修卡……”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果然还是触碰了那个禁忌。”
伯爵与玄黓道士深知，仅靠武力无法长久。生存是第一位。他们派出的斥候带回了关于雾之谷和大宝镇的消息。那些关于高产作物“大宝土豆”和神奇“猪尾巴草”的传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
玄黓道士亲自前往雾之谷外围，以太平道独特的符箓与灵力为“货币”，与雾之谷的代表（可能是昆虫战士或得到授权的难民头领）进行了接触和交易。他们换回了一批宝贵的“大宝土豆”种薯和“猪尾巴草”的种子，以及——更重要的是——初步的种植技术。
城堡中央的庭院，曾经贵族们饮酒作乐的草坪，如今只剩一片焦黑。
玄黓道士伸出手指，以法力为墨，在空中虚划。一道道明黄色的符文凭空生成，如受牵引般缓缓沉降，深深烙印在焦土之上。
“哎哟，道长，这符文的拐角到底要画得多圆才算圆啊？”尖嘴猴腮的小鬼捏着一枚符箓，愁眉苦脸地在地上比对着角度。
“就是，这玩意儿比绣花还累人。”腆着肚子的老三抱怨着，随手把一枚符箓往地上一按，结果放歪了。
嗡！
那枚歪掉的符箓闪烁了一下，周围刚被引来的一丝微弱灵气瞬间溃散。
玄黓道士头也没回，声音平淡。
“今晚的祭品，从弄坏符阵的那个开始扣。”
“嗖！”
老三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把那枚符箓抠出来，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土，动作比伺候亲爹还要恭敬。其余四鬼见状，干活的麻利程度瞬间翻倍。
很快，一个由数百道黄巾符箓构成的简易聚灵阵在庭院中成型。阵法启动，空气中稀薄的灵气被缓缓牵引而来，焦土的中心区域，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湿润的生机。
玄黓道士这才从袖中取出两个布袋，一袋是土豆种薯，一袋是草籽。
“将军。”他看向一旁静立的巴拉格渥夫雷姆。
伯爵眼眶中的魂火跳动了一下，他看着那些不起眼的种薯，一个早已陌生的词汇浮现在他干涸的意识里——希望。
城堡之外，轰鸣声不绝于耳。
黄巾力士们挥动着巨臂，将挡路的断壁残垣、焦黑巨木像拔萝卜一样轻松拔起，扔到一旁。大片大片的荒地被他们用堪比攻城锤的拳头犁开，效率之高，令幸存的流民们肝胆俱裂。
他们蜷缩在远处，看着这些没有生命的黄甲怪物，又看看城堡上那个黑脸道士，以及那位……本该死去的伯爵大人。
恐惧在蔓延。
但饥饿，是比恐惧更可怕的东西。
当第一片被开垦出的田地整理完毕，巴拉格渥夫雷姆走下城墙。他那身绘着符文的将铠在阳光下没有一丝温度。
“奉黄天之名。”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墓碑在摩擦，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流民耳中。
“凡参与开垦、播种者，可得土地，可分收成。”
人群一阵骚动，但没人敢动。
一个衣衫褴褛、瘦得只剩骨架的少年，死死盯着黄巾力士脚边那片松软的黑土地，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死在怪物手里，和饿死，有区别吗？
他踉跄着，第一个走了出来。
巴拉格渥夫雷姆空洞的眼眶转向他，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一名黄巾力士沉默地递给少年一把锄头。
那冰冷的铁器，在少年手中却重如山岳，也烫得惊人。
他握紧了锄头，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流民走出人群，走向那些新开垦的田地。太平护法军的亡者士兵沉默地站在田埂上，他们的存在既是威慑，也是保护。
夜幕降临，城堡内燃起篝火。
流民们分到了第一批稀粥，虽然清可见底，却足以让他们流下泪来。
核心区域的石桌上，摊着一张简陋的兽皮地图。
“大宝镇的模式，是依附于一个强大的修行者和一座灵脉。”玄黓道士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们没有青帝灵脉，但我们有黄天道法。”
他指向城堡：“这里是核心，灵田与种子，必须由我们牢牢掌控。”
他又在城堡周围画了几个圈：“以村落为节点，修建地窖和哨塔。土豆分发下去，让他们自己种植，自己储存。但猪尾巴草的药剂和更高产的二代种薯，必须用功勋来换。”
巴拉格渥夫雷姆的魂火静静燃烧，他完全理解这套逻辑。曾经作为领主，他比谁都清楚，控制了粮食，就等于控制了一切。
“如此，民心可定。”他沙哑地回应。
“民心？”玄黓道士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不，是让他们没得选。”
就在这时，腆着肚子的老三鬼鬼祟祟地从灵田方向溜了回来，怀里鼓鼓囊囊。他刚想找个角落开小灶，就感觉后脖颈一凉。
玄黓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我记得我说过，第一批收成，是给活人的。”
老三浑身一哆嗦，哭丧着脸从怀里掏出两个刚发芽的土豆。
“道长，我……我就闻闻味儿，真的，就闻闻……”
玄黓道士还没来得及发作，城堡外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
一名负责警戒的太平护法军亡者士兵，竟拖着半边残破的身躯冲了进来，他的胸口插着一根狰狞的狼牙箭。
“将军！”亡者士兵的下颌骨开合着，发出断续的声音，“库……库夏人！一支……狼骑兵！”
巴拉格渥夫雷姆猛然起身，手中的重生巨剑拄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刚播下的希望种子，转眼就要迎来血与火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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