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骑兵的号角声还未散尽,战斗就已经结束。
城堡外,五十具狼尸与近百具库夏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腥臭的血液浸入刚翻开的黑土。
太平护法军的亡者士兵损失了七名,残破的躯体被同伴们默默地拖回,等待道法的修复。而那一百名拿起武器的流民青壮,倒下了三十多个,剩下的人身上也挂了彩,但他们的眼神,却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恐惧被一种滚烫的东西取代了。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让他们畏惧的亡者士兵挡在自己身前,用骨骼和腐肉为他们挡下弯刀,看着那位死而复生的伯爵大人一剑将狼骑兵的头领连人带狼劈成两半。
玄黓道士从城堡中走出,他身后跟着五个抬着一口大锅的黄巾力士。
锅里是熬得浓稠的肉粥,用的是战死的库夏战狼。
“活下来的人,吃肉。”
玄黓道士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幸存的流民们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他们打了胜仗,他们有资格吃肉。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个第一个拿起锄头的少年,此刻手臂上缠着布条,上面渗着血。他接过一碗滚烫的肉粥,泪水和着粥一起吞进了肚子。
这顿饭,没有人说话,只有吞咽和咀嚼的声音。
饭后,玄黓道士站在一块巨石上,俯瞰着下方或坐或站的流民。
“你们之前的领主,在敌人到来时,弃你们而去。你们信奉的神明,在你们家园被焚毁时,不曾降下半点神迹。”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苍天已死。”
他指向那些库夏人的尸体,“旧的规矩,只会带来死亡和抛弃。”
他又指向正在重建的城堡和远处的田地,“而黄天,会给你们武器,给你们土地,给你们食物。信奉黄天,就要为黄天而战。今日活下来的,都是黄天的子民。”
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黄色的符纸,随手一挥,符纸飘飘扬扬,准确地落入每一个幸存的青壮手中。
“此为太平符,可静心安神,辟邪驱秽。”
流民们笨拙地接过符纸,那温润的触感和上面朱砂绘制的纹路,似乎真的有一股力量,抚平了他们战后的惊悸。
玄黓道士又看向那几个鬼鬼祟祟,想从肉粥锅底刮点肉末的小鬼。
“你们五个,去给战死者立碑,超度亡魂。”
“道长,这活儿我们不专业啊!”尖嘴猴腮的小鬼哭丧着脸。
“就是,我们只管搬东西,超度这种技术活儿……”腆着肚子的老三也想推脱。
玄黓道士眼皮都未抬,“今晚的祭品,从不敬亡魂的那个开始扣,扣到魂飞魄散为止。”
“嗖!”
五个小鬼化作五道黑烟,瞬间冲到战死者尸体旁,动作麻利地挖坑、立碑,甚至还从不知道哪里找来几朵野花摆上,嘴里念念有词,比谁都虔诚。
一场简单的葬礼过后,巴拉格渥夫雷姆将所有能战斗的人聚集起来。
他那身符文将铠在夜色下泛着幽光,空洞的眼眶里,魂火跳动。
“从今日起,‘太平护法军’,更名为‘太平道解放军’!”
他的声音如墓石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的敌人,不只是库夏人。所有欺压良善的贵族,所有鱼肉乡里的匪盗,所有旧秩序的走狗,皆为我军讨伐之敌!”
“我们的使命,不只是保卫此地。更是要解放所有在苦难中挣扎的同胞,将他们带回黄天的土地!”
他将重生巨剑指向远方。
“凡我军所到之处,便是黄天降临之地!”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口号,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呐喊起来,无论是那些死而复生的士兵,还是刚刚经历血战的流民青壮,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竟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在外围警戒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他脸上混着狂喜和紧张。
“将军!道长!前面……前面三十里外的拉姆村,一群溃散的王国骑兵正在抢劫!他们……他们把全村人围起来,要、要……”
斥候喘着粗气,说不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巴拉格渥夫雷姆和玄黓道士身上。
巴拉格渥夫雷姆眼中的魂火骤然亮起,他看向玄黓道士。
玄黓道士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吐出四个字。
“替天行道。”
巴拉格渥夫雷姆缓缓点头,他转身,面对着刚刚成立,还带着满身血污的解放军。
“全军听令!”
“目标,拉姆村!”
“太平道解放军,出征!”
拉姆村的血腥味还未散去,战斗就已经结束。
那些不可一世的王国骑兵,如今只剩下扭曲的尸体和无主的战马。村民们从藏身的地窖和草垛里钻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又带着一种茫然的狂喜。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手里攥着半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饼,怯生生地走到一个太平道解放军的亡者士兵面前,高高举起。
那士兵的半边脸颊已经腐烂,露出森白的牙床,空洞的眼眶里没有丝毫情绪。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座墓碑。
玄黓道士从村口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五个小鬼,正忙着从骑兵尸体上往下扒锁子甲和皮靴,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道长,这帮穷鬼,靴子里连个铜板都没有!”尖嘴猴腮的小鬼抱怨着,顺手把一双还带着体温的靴子塞进怀里。
“别废话,甲留下,尸体拖出去埋了。”玄黓道士的声音很平淡,“黄天治下,不留污秽。”
他走到惊魂未定的村民面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你们的领主保护不了你们,你们信奉的神也未曾看顾你们。”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感情,却让刚刚经历过绝望的村民们身体一颤。
“从今天起,这里归太平道管辖。”玄黓道士指向那些散落的武器,“想活下去,就拿起武器,加入解放军。想吃饭,就去开垦土地。”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但走出这个村子,是死是活,黄天不管。”
没有人离开。
回到巴拉格渥夫雷姆城堡,缴获的物资被清点出来。几十套破损的铠甲,一些钝了刃的剑,还有几袋发了霉的麦子。
这就是一场“大胜”的全部战利品。
“就这点东西?还不够给黄巾力士塞牙缝的。”腆着肚子的老三看着那几袋麦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眼神滴溜溜地转,显然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老三,我劝你安分点。”玄黓道士头也没回,“今晚的祭品,我看可以从偷嘴的馋鬼开始扣。”
老三脖子一缩,立马站得笔直,义正言辞地对身边的小鬼说:“我们要把这些宝贵的粮食看管好,绝不能让任何宵小之辈染指!”
并非所有人都像解放军战士那样狂热。一个从拉姆村跟回来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到正在监督黄巾力士修补城墙的巴拉格渥夫雷姆面前。
“伯爵……大人?”老者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不解,“您……您不是已经……”
巴拉格渥夫雷姆缓缓转过身,他身上的符文将铠在阴影下没有一丝光泽,眼眶中的魂火静静燃烧。“巴拉格渥夫雷姆伯爵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黄天座下,先锋大将。”
老者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恐惧和疑虑像瘟疫一样在流民中蔓延。他们害怕那些不会死的士兵,害怕那个能召唤怪物的黑脸道士,更害怕这位死而复生的领主。
当天深夜,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城堡的宁静。
几个新加入的流民青壮围在一起,惊恐地指着营地边缘的一片阴影。那里明明空无一人,他们却说看见一个浑身流脓的女人在对着他们笑。
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篝火的火焰都矮了半截。
“幽界的蛆虫,闻着死气就爬过来了。”玄黓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脸上毫无波澜。他从袖中摸出三张黄符,随手一甩。
咻!
三张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三团明亮的火焰,精准地射入那片阴影之中。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响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发出一阵焦臭。阴冷的气息瞬间消散。
“道长,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年轻人哆嗦着问。
“是你们的绝望和恐惧引来的东西。”玄黓道士收回手,声音冷了几分,“在黄天的土地上,不允许有软弱的情绪。要么战胜它,要么成为它的食粮。”
他扫视了一圈面露惊恐的众人,淡淡道:“今夜之后,再有被邪祟侵扰者,一律视为心志不坚,逐出领地。”
此言一出,所有人噤若寒蝉。比起未知的鬼怪,被赶出去活活饿死,才是更现实的恐惧。
处理完骚乱,玄黓道士走上城墙,巴拉格渥夫雷姆已经像雕像一样在那里站了很久。
“人心不稳。”伯爵沙哑地开口。
“给他们一顿饱饭,一场胜利,再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敌人,人心就稳了。”玄黓道士望着远方的黑暗,“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敌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巴拉格渥夫雷姆突然有了动作。
他猛地抬头,望向东方遥远的天际。那里除了夜色,一无所有。
但他眼眶中那两团幽黄的魂火,却剧烈地摇曳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战栗,一种面对天敌般的压迫感。
冰冷,崇高,又带着绝对的支配力。
他那由骨骼组成的手,死死握住了重生巨剑的剑柄,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玄黓道士眉头微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将军?”
巴拉格渥夫雷姆没有回答,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在与一个横跨了整个大陆的恐怖存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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