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停了。城墙外的黄金骑兵没有冲锋,也没有撤退。
陈墨站在战地医院门口,身上的月白直裰沾着灰土。他刚从掩体出来,脚步没停,直接掀开帘子走进去。
屋里很静。只有竹片被划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缓慢而清晰。
李青萝坐在角落的矮榻上,双目覆着一层薄纱,手里握着一根银簪。她正低头在竹简上刻点,指尖用力,每一下都留下一个凸起的小痕。她的手腕微微发抖,但动作没有中断。
陈墨走近,在她对面坐下。没有说话。
完颜玉跟进来,手里拿着一卷染血的契丹文卷轴。他把卷轴放在桌上,解开绳结。慕容雪也到了,站在门边,目光扫过李青萝的手指和那些密布的凸点。
“她能写清楚吗?”完颜玉低声问。
陈墨摇头。“没人看得懂。”
李青萝忽然停下。她抬起脸,虽看不见,却像是对着陈墨的方向。“你们来了。”
“嗯。”陈墨应了一声,“外面不动,我们在等消息。你这里,有东西要给我们看。”
李青萝点头。她将银簪换到左手,右手摸向竹简边缘,从头开始,一个点一个点地滑过去。她的手指走得极慢,像是在确认每一处痕迹的位置。
“这是‘绿沫症’的病程记录。”她说,“第一天发热,第三天咳出带绿丝的痰,第五天神志不清。七个人,症状一样,死法不同。”
陈墨听着,没动。
“我试了三种解药。”她继续说,“前两种让病人多活两天,第三种……让我瞎了。”
屋内一片沉默。
慕容雪走过来,拿起那卷契丹文卷轴,展开细看。她盯着上面的字迹,又翻到背面,看了看火漆印的位置。
“这印,是军中急报用的。”她说,“不是文书房抄录的。笔画断续,墨色深浅不一,写字的人手在抖。”
完颜玉接过话:“可汗营地昨夜烧了三顶帐篷。追风隼飞回来时,爪子上沾了灰,还有血。”
陈墨站起来,走到桌边。“把李青萝记的这些点,和卷轴上的情况对照。”
完颜玉皱眉。“可我们看不懂她写的。”
陈墨伸手,轻轻扶住李青萝的手腕。“你再刻一遍。从发病那天开始,一段一段来。”
李青萝没拒绝。她收回手,重新拿起银簪,开始在另一根竹简上刻。这一次,她每刻完一小段,就停下来,等陈墨示意。
陈墨看着她的动作,然后转向慕容雪。“你按《黄帝内经》里的分类方式,把她说的症状归类。”
慕容雪点头,抽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卷,开始记。
第一段:高热不退,脉搏急促。
第二段:咳痰带绿丝,痰液遇空气变暗。
第三、第四段讲的是昏迷时间与抽搐频率。
当李青萝刻到第七段时,手突然一顿。她喘了口气,额角渗出汗珠。
“到这里,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她说,“但我发现,他们的唾液能腐蚀铜片。我把样本存着,后来拿去试草原来的商人,有两个阳性。”
陈墨眼神一紧。“你是说,这病会传?”
“不止。”李青萝抬脸,“它怕高温。煮沸的水能杀它。阳光晒过的布,比阴处的少传一半。”
慕容雪猛地抬头。“突厥营地建在洼地,背光,排水也不好。如果他们不知道防,只会越死越多。”
完颜玉立刻道:“追风隼还能飞一次。我可以让它带药丸进去,让它落在水源附近。”
陈墨没接话。他转头看向桌上那卷契丹文卷轴,又看向李青萝刻下的竹简。
“把所有信息合起来。”
慕容雪快速整理:“发病时间一致,症状吻合,传播环境相似。最关键的是——”她指着卷轴上的一行字,“这里写着‘口吐绿沫,三日即亡’。和李青萝记录的第一例完全一样。”
陈墨终于开口:“同一种病。”
屋里安静下来。
完颜玉握紧拳头。“可汗要是知道军中起疫,第一件事就是封锁消息。他不会上报,只会烧帐篷灭迹。”
“那就让他烧。”李青萝忽然说。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坐着没动,双手搭在竹简上。“他们用活人试毒,拿俘虏喂药。现在轮到他们自己中招,我们不杀一人,只送药。”
陈墨盯着她。
“药送到,他们信不信是问题。”李青萝继续说,“但只要有人敢吃,就会活下来。活下来的,就成了异类。不信的,会怀疑吃药的人是不是已经被收买。”
慕容雪眼睛亮了。“人心会乱。”
“比乱更狠。”李青萝声音平静,“他们会互相防着。一个咳嗽,全帐赶人。一点发热,立刻绑起来。这不是打仗,是自己把自己逼疯。”
完颜玉冷笑一声。“好手段。不用刀,也能拆了他们的营。”
陈墨走到桌前,拿起那根刻满凸点的竹简。他用手摸了摸那些小点,又放下。
“从现在起,这本竹简就是命令。”他说,“找最快的马,挑最不起眼的商队,把解药混在盐包里送进草原。目标只有一个——可汗金帐。”
完颜玉立刻转身往外走。“我亲自安排路线,走北谷小道,避开哨卡。”
慕容雪收起羊皮卷。“我调两队连弩手,埋伏在交接点外围。一旦有人追击,就地拦截。”
陈墨点头。“记住,不许暴露来源。药包上不留标记,传递人中途换装,三次以上。”
慕容雪看了李青萝一眼。“她怎么办?”
李青萝已经又拿起银簪,开始在新的竹简上刻字。
“我还有一段没写完。”她说,“解药的剂量调整,第三次试验的数据。”
陈墨走到她身边。“你刻完,就休息。”
“不行。”她摇头,“后面可能还要改。我的眼睛坏了,但手还能用。趁现在还记得清楚,得全留下来。”
陈墨没再劝。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沉稳。
外面天色未明,城墙上仍有守军巡逻。狼烟还在烧,但火势小了。
他站在院中,抬头看了一眼北方。那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
半个时辰后,完颜玉骑马出城,怀里贴身藏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张轻薄的纸,上面用盲文复刻了解药配方。追风隼立在他肩上,尾羽绑着另一份微型卷。
与此同时,慕容雪走进连弩库,下令更换箭匣。新一批箭矢涂了油,不会在雨天受潮。
战地医院里,李青萝仍在刻字。
她的手指已经磨破,血渗进竹简的刻痕里,但她没有停。
最后一行写完,她松开银簪,双手慢慢抚过整片凸点。动作轻缓,像在读一封信。
然后她靠在墙边,闭上眼。
屋外传来马蹄声,渐行渐远。
陈墨回到指挥台,将那根竹简放在案首。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条令:
“解药已出,路径三换,目标金帐,不得延误。”
他放下笔,手落在竹简上。
指尖下的凸点整齐排列,像一队无声的士兵,正悄然开赴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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