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遮蔽的厚重叶片缝隙里,漏下几缕稀薄的天光,灰白中透着一点惨淡的蓝。雨终于停了,空气里那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湿腐气息并未消散,反而混合着泥土被彻底浸泡后泛起的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肖雯雯靠着冰冷的石壁,闭着眼。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观测服内部缓慢而艰难地游走。能量槽的读数顽固地停留在14.3%,每一次修复尝试都像是在从干涸的河床里硬生生挤出水分。核心指令——“任务中止。待机”——如同冰冷的锁链,沉甸甸地坠在意识深处。被动求生?她咀嚼着这四个字,苦涩在舌尖蔓延。不,她需要主动,需要筹码,需要在这个三千年前的泥潭里,找到撬动命运的支点。而眼前这个唯一的支点,就是角落里那个沉默如石头的少年。
她的目光落在刘二身上。他醒了,抱着膝盖坐着,姿势和睡着时几乎没有变化。那张年轻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瘦削,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像蒙着一层灰烬的炭火,在警惕的灰烬下,偶尔会迸溅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年人的光亮。此刻,那光亮正落在他面前的地上。
地上摊着一小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面散落着几块边缘锋利的燧石片和一根被摩挲得光滑的兽骨。刘二低着头,全神贯注。他粗糙黝黑的手指捏着一块巴掌大的、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的燧石片,正对着另一块稍大的、相对平整的石块边缘,一下,又一下,极其专注地敲击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笨拙和熟练的矛盾感,每一次敲击都极其用力,指关节因为紧绷而发白,手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地绷起。碎石屑伴随着“嗒、嗒”的脆响迸溅开来,细小的灰尘在他低垂的眉眼间浮动。他似乎在……打磨?或者说,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改变那块坚硬石头的形状。
肖雯雯的目光移向角落那个残破的陶罐。罐身歪斜,口沿缺了一块,布满裂纹。刘二的目光也会时不时地扫过那个罐子,眼神里没有什么珍视,只有一种深重的麻木和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它还能装水,所以它存在。
“你在做什么?”肖雯雯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沉寂,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尽量显得平和。
刘二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那双蒙着灰烬的眼睛迅速扫过肖雯雯的脸,确认她没有其他举动后,才重新低下头,继续他的敲击,动作却明显僵硬了几分。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更用力的敲击声作为回应。嗒!一块稍大的石屑崩飞。
肖雯雯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时间在单调的敲击声中流逝。终于,刘二停下了动作。他拿起那块被他加工过的燧石片,对着洞口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着。石片靠近边缘的部位,被敲打出了一个微微凹陷的弧度,虽然极其粗糙,边缘也布满崩裂的豁口,但比起之前的不规则锯齿状,确实更像一个……可以握持的、或者说,能勉强用来刮削东西的“工具”雏形。
他放下石片,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残破的陶罐。这一次,眼神里除了麻木,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清晰表达的渴望。他伸出手指,在罐身一道深深的裂纹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很快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他拿起另一块更小的燧石碎片,对着陶罐裂纹的边缘,又开始尝试敲击,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却又带着一种绝望的笨拙。嗒…嗒…声音轻了许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轻微的裂纹蔓延的“喀嚓”声,听得人牙酸。
“想……把它弄好?”肖雯雯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点了然,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她指了指那个陶罐。
刘二的动作再次僵住。他猛地抬头,这次看向肖雯雯的眼神里,警惕之外,第一次清晰地混杂了被看穿心事的窘迫和一丝恼怒。他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野兽,粗声粗气地反驳:“弄好?拿什么弄?泥巴糊上去,一碰水就散!”他语气激烈,像是在宣泄某种积压已久的无力感,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着那块小石片,“破就破了!能装水就行!” 说完,他狠狠地将那块小石片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抱起膝盖,把脸埋进臂弯,只留下一个紧绷的、抗拒交流的背影。
洞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他压抑的、带着挫败感的呼吸声。
肖雯雯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几块被刘二敲打过的燧石片,又落到那根被他摩挲得光滑的兽骨上。骨头一端磨得尖锐,另一端相对圆钝。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简单得近乎原始,却可能是此刻最有效的破冰点。
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身体,发出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刘二埋着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显然在警惕地关注她的举动。
肖雯雯伸出手,不是去碰刘二,也不是去拿那些燧石,而是探向角落里堆积的枯草。她仔细地挑选着,抽出几根相对粗壮、纤维坚韧的草茎。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引人注目的从容。挑选好后,她拿起那根被刘二磨尖的兽骨。
刘二终于忍不住,从臂弯里微微侧过脸,用眼角余光警惕地瞄着她。
肖雯雯仿佛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她将那几根草茎并排捋直,然后,用那根磨尖的兽骨尖端,在靠近草茎根部的地方,极其专注地、一下一下地……钻孔!
她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精细感。兽骨尖端在坚韧的草茎上艰难地旋转、摩擦,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手部力量精妙的控制。枯草纤维被一点点刺穿、磨断。
刘二的身体已经完全转了过来。他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肖雯雯的手,盯着那根在草茎上缓慢旋转的兽骨,眼神里的警惕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和困惑所取代。她在干什么?用骨头钻草?这有什么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肖雯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纯粹的体力活,即使有观测服辅助稳定动作,对现在的她来说也并不轻松。终于,第一根草茎被钻出了一个细小的孔洞。她停下,拿起另一根草茎,用同样的方法,在靠近顶端的位置也钻出一个小孔。
然后,她拿起那根钻好孔的草茎(作为“柄”),又拿起另一根(作为“刃”),将“刃”草茎顶端的小孔,对准“柄”草茎根部的小孔。她再次拿起那根磨尖的兽骨,小心翼翼地伸进两个小孔的重叠部分,如同最原始的榫卯,然后……用力地将两根草茎的孔洞处敲打、挤压在一起!
纤维在压力下变形、互相咬合、缠绕。一个极其简陋、甚至有些可笑的“t”字形结构出现在她手中——一根草茎作为手柄,另一根与之垂直相交的草茎作为……刀?或者铲?
肖雯雯放下兽骨,拿起这个草茎做成的简易工具。她没看刘二,而是将目光投向山洞角落里一小片稍微松软的泥土。她走过去,蹲下身,用那个“t”字形草茎工具垂直相交的“刃”端,对着泥土……用力地刺了下去!
噗嗤。
泥土被刺入了一个小坑。虽然很浅,但比用手指抠要省力得多!她握住“柄”,开始左右小幅度地摇动,利用杠杆原理,将泥土一点点地撬松。
刘二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几步就冲到了肖雯雯身边,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戒备。他死死盯着那个简陋的草茎工具,又看看地上被撬松的泥土,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这比他费尽力气用石头刮、用手刨,要快得多!也省力得多!
“这……这是?”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手指无意识地伸向那个草茎工具,又猛地缩回,像是怕碰坏了这“神迹”。
“一个……挖土的小玩意儿。”肖雯雯终于抬起头,迎上刘二震惊的目光。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平静,将那个简陋的草茎工具递向他,“省点力气。”
刘二几乎是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那粗糙的草茎和简陋的结构,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闪烁着神异的光芒。他用手指摩挲着垂直相交的连接处,感受着那纤维互相咬合的牢固感,又学着肖雯雯的样子,对着旁边一块更硬的土块刺下去、撬动。一小块硬土被撬开了!
“省力气……”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睛里的光亮越来越盛,如同被拨开灰烬的炭火,终于露出了底下灼热的红。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肖雯雯,那眼神里之前的警惕和疏离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雾,第一次被一种纯粹的、滚烫的渴望所取代。他指着地上那堆燧石片和那根兽骨,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嘶哑:“那……那个罐子呢?那个……能省力气弄好吗?”
他的手指指向角落那个残破的陶罐,眼神炽热地锁住肖雯雯的脸,仿佛她是掌握着某种神奇力量的巫师,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肖雯雯看着少年眼中那簇骤然点燃、名为“希望”的火焰,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涩然。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平静的残酷:“罐子……很难。破得太厉害。”她看到刘二眼中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洞口缝隙外那片被雨水浸泡过的、泥泞昏暗的天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不过……如果有了自己的地,能种出粮食……”她顿了顿,像是在描绘一个遥远却诱人的图景,“粮食多了,或许……就能换一个新的罐子?一个完整的,不会漏水的罐子?”
“自己的……地?”刘二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很轻,仿佛这四个字本身有着千钧之重,是他生命里从未敢奢望、甚至从未清晰想象过的概念。他握着那个简陋草茎工具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关节再次泛白。他低下头,看着地上被撬开的泥土,又看看角落那个破陶罐,眼神剧烈地闪烁着。麻木、渴望、恐惧、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卑微期盼……种种情绪在他年轻而沧桑的脸上交织、碰撞。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肖雯雯,死死盯着洞口那片灰白的天光,仿佛要穿透这山洞的遮蔽,看到某个遥不可及的远方。他握着草茎工具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却无比清晰的渴望:
“要……要是我能有块自己的地……就一小块……能种下几捧黍子……”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一个巨大而滚烫的梦想,“收的黍子,够吃,能存下一点……换一个……新的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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