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像一块小小的、冰冷的墓碑,竖立在黑暗的客厅中央。那串地址,是碑文。那句“你的‘朋友’,在那等你”,是墓志铭。
江澈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躺在一口被钉死了的棺材里,唯一的通风口,就是这块发光的屏幕。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缓慢,粘稠,像即将凝固的蜡。
对方连敷衍都懒得做了。
从“剧本不错,赏你的”,到这个赤裸裸的召唤令,中间只隔了一次与刘敏的偶遇。这块“赏金”,不是片酬,是警告。警告他,不要和剧本之外的任何人,发生任何计划外的互动。
而现在,这场深夜的“约谈”,就是他破坏规矩后,必须接受的惩罚。
他内心那个穿着海绵宝宝睡裤的小人,已经完成了遗嘱的书写。此刻,他正盘腿坐在墙角,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名为《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书,表情肃穆,仿佛在研读一本绝世武功秘籍。
“生,我所欲也;摸鱼,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摸鱼者也。”小人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一边用红笔在书上划下重点,“所以,关键不是去不去,而是用什么样的情绪去。是慷慨赴义?还是畏缩不前?不,都不对。根据人设,我应该表现出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夹杂着几分天真与莽撞的求知欲。”
“没错,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实地考察历史遗迹的!”小人一拍大腿,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波,是行为艺术。”
【叮!检测到宿主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强行开启了“学霸模式”进行自我保护。】
【您的“伪装成一块合格的棋盘”任务进度+1%!您对被动技能【一块好木头】的领悟,因即将被劈成柴火而获得了突破性进展!】
【系统善意提醒:废弃工厂乃高危场景,常有金属裸露、地面塌陷等风险。建议宿主购买【摸鱼意外险】,售价仅250摸鱼点。若宿主不幸身故,系统将用理赔款为您购买一块风景优美的赛博墓地。】
江澈屏蔽了系统的聒噪。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走向那栋囚笼般的公寓楼。
他必须去。
这不是选择题,这是判断题。不去,就是错。
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客厅里,那面斑驳的白墙在黑暗中沉默着。江澈没有开灯,他不想让光线暴露自己脸上任何一丝不该有的情绪。他摸黑走到沙发前坐下,身体因为肌肉的极度紧绷而微微发僵。
他拿起手机,冰冷的屏幕光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许久。
省纺织印染厂。
许知远人生中最后一个工作单位。那个在无数档案里,被刻意涂抹、掩盖、遗忘的地方。
那里,是整件事的起点,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而“朋友”二字上的引号,像两把弯曲的、淬毒的匕首,充满了恶意的嘲讽。它在问江澈:你懂了吗?你那个给你写信、想把你拉下水、最后却自己溺死的朋友。
懂了。
江澈在心里回答。
他缓缓地,删掉了那条短信。然后,他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镜子里,那张年轻的脸庞,苍白,陌生,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戾。
他不是在害怕,他是在愤怒。一种被彻底剥夺了尊严与自由后,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冰冷的愤怒。
他换了一身衣服。不是什么便于行动的运动服,只是一套最普通的深色休闲装和一双耐磨的徒步鞋。这身打扮,像一个要去夜爬山丘,或是去废弃工厂探险的城市青年。
他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东西。手机,钱包,钥匙。在无处不在的监视下,任何一件“武器”或“工具”,都会被解读为挑衅。他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他自己,就是他扮演的这个角色。
他没有立刻出门,而是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最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拿上东西,拉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他没有走电梯,而是一步步地走下楼梯。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个观察者,他的每一步,都清晰,坦荡,毫无隐藏。
走出单元门,他没有在小区门口叫车。而是沿着街道,不急不缓地走着,像一个刚刚结束了头脑风暴,需要用散步来平复思绪的年轻人。
走了约莫一公里,在一个车流不息的路口,他才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滨河东路,纺织印染厂。”江澈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开车的老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小伙子,大半夜的,去那地方干嘛?那都荒了好多年了,邪门的很。”
“一个朋友约我在那见面。”江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不以为意的洒脱,“说是要给我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老师傅撇了撇嘴,“那地方除了野猫和黄鼠狼,能有什么好东西。我劝你啊,别去。万一遇到什么不干净的……”
“没事儿,师傅。”江澈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灯火,“我这人,阳气旺。”
车子一路向东,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霓虹闪烁的广告牌变成了光秃秃的电线杆。空气里,繁华都市的喧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郊野的、混杂着泥土与腐败植物气息的寂静。
最终,出租车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老师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车费三十六。”
江澈付了钱,推门下车。
出租车的尾灯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尽头,四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一阵阵阴冷的夜风,吹过废弃厂区,从破损的窗户和墙壁缝隙里,发出呜呜的、像是鬼魂哭泣般的声音。
江澈抬起头。
巨大的厂门上,“瀚海省纺织印染厂”几个红色大字,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斑驳脱落,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轮廓。透过铁门的缝隙,能看到里面黑黢黢的厂房、高耸的烟囱,像一头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沉默的巨兽。
这里,就是许知远的终点。
也可能是他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江澈掏出来,屏幕上,是那个号码发来的新消息。
没有文字。
只是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3号仓库内部的景象,视角很高,像是从房梁上拍下来的。空旷的仓库中央,只放着一把孤零零的椅子。
而在椅子的旁边,地上,还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箱子书。
和他办公室里,王翰送给他的那一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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