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今日，神明显迹。
继投下那身负龙形胎记的婴孩后，黑袍祭司在族中威望更甚。
这一年间，婴孩母亲身体羸弱，缠绵病榻；她的丈夫亦是整日惶惶然，除却照顾妻子，大多时间神思不振。
相熟的邻里路过，见门庭内本该和睦美满的一家三口，一朝物是人非，变成这般凄凉景象，皆背过身默默叹息。
祭司的势力范围并不大，只覆盖在临渊之处，奈何他们的城主听信谗言，而有权有势之人也在给那伙人撑腰。
这里人类的生活并不好过，甚至比他们祖先留下的书中所载更加艰难。
因为没有夜晚，可供食用的物种少得可怜。
好在阳光仍会光顾，只是它时常藏在那白茫茫上空后方，惨淡得可怜。
还有水，有植被，是以他们日子虽乏味落后许多，但繁衍至今不成问题。
他们其实连太阳都未曾亲眼见过，只是那偶得的温暖，隐约的弧光，告诉他们，太阳的确存在。
既然太阳存在，那祖先所载的那些山川草木、花鸟鱼虫定然也存在……
这般，他们自数代前，就怀着对深渊外界的憧憬又度过很久很久。
……
黑袍祭司细瘦的身躯像不值钱的小木偶般倒下，他伤口开裂处流下黑红的血，血一直蜿蜒到男人的脚边，已然干涸。
样貌朴实，眼神空洞的男人便是去岁无辜婴儿的父亲。
祭司亡命的血似乎在他眼中擦出一道火光，点燃其中的沉寂。
一夕之间，他失去刚出生的孩子，他的妻子生命垂危。
他谨守先人的叮嘱，满心想着不可因小失大；他努力说服自己，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会有其他孩子献祭……
他等啊等，相信用自己孩子性命换来的道路定然会载着希望回归。
可那群白袍人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信念一天天崩塌…化为怒念，化为悔意…
他想要死去的孩子化为厉鬼来索自己的命……
他趁乱来到此处，本想亲手报仇。
……
祭司死去已有一段时间。
今年的仪式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并未像昨年般，从渊底升上一条路，反而招来一位杀神。
待城主派来守卫仪式的手下们反应过来时，欲再次作孽的祭司已死于一人剑下。
“是神明！神明本尊驾临！祭司大人死得其所呀！”
率先发声的是跟随祭司最久的随从。
他满面狂喜，神色癫狂，堪比死去的祭司。
朝着刃的方向，双手合十置于头顶，疯狂跪拜。
他身后是新一批欲出发的白袍人，此刻抖如筛糠。
刃不发一语，拂手消散剑身血色，霎时间越过人群，将襁褓轻轻放回婴孩母亲的怀中。
婴孩因长时间哭嚎面庞发红，有高烧的迹象…
刃暗自庆幸，还好，来得及时…
接过孩子的妇人处在惊诧中，她失而复得，恍如一梦，险些抱不住自己的孩子。
“多谢您！神仙！”
妇人恳切道谢，泣涕如雨。
持剑的挺拔身影并未多言，回头，来到那狗腿的祭司下属面前：
“以后每年的今天，你都在此处启动阵法，记住！只你一人，莫再弄些生祭死奠。”
他不杀他，是因为留着有用。
“遵命，大人！”
随从只觉得自己是受到神明青睐，得到重用，忙不迭叩谢起来。
“还有你们！”
刃挥出手中剑，剑光所至，布料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快，那些人掩在白袍下的脸均清晰显露。
外围来凑热闹的人多出许多，他们很快发现不对，引起骚乱。
“我家阿正不在里面！怎么回事?”
“不是说按抽签来的，公平公正吗？”
“我我我！我认得那边缩在一起的，他们都是城主的亲戚！”
“我记得我家的明明也中签了，怎么不在？”
刃抬头，太阳的弧光浓烈起来，一闪而过。
果然，他在此间停留的时间，关系大阵的稳固。
阵法终有一日会瓦解，可不是现在。
他该走了。
……
刃闪走后，与他相关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
有人说，渊底的神明不喜生祭，也不喜喧闹，黑袍祭司就是因为生祭触怒了他，一命呜呼。
有人炫耀，神明答应他们每年都会现身…
有人说，神仙明察秋毫，一下子就揭开了城主的真面目…
那城主失去民心，在群众的讨伐下，让位给其他人…
最令他们高兴的变化，是刃出现后，阳光变得愈发温暖，上空阴沉的白会有规律地呈现更深层的色彩，尽管距离黑夜的黑依然远远不够……
……
回到目前。
卡芙卡喊了几声，刃故意没搭理她。
因着前几回的“有问必答”，这次她不由暗道：小气。
忽然她脑子里冒出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主意。
她何不按原路打道回府。
补充能量的药物遗失在半路，先去问骨宝可有印象，再定出遗落范围。
若按刃的办法回不去，她也好有其他退路。
“刃！”
这次卡芙卡的声音多出一分急切。
“何事？”
卡芙卡单刀直入：“你从最开始就计划将我带往上方那个人类居所，为何不直接将我送去骨巢外的世界？”
刃的笑意一闪而逝：“我以为聪明如你，早就发现了？”
“发现什么？”
“发现…”
刃忽然靠近少女，伸手触碰。
指腹就要贴上卡芙卡的脸颊，又停住。
少女丝毫不为所动。
“发现你既入骨巢，应该明白自己的体质已经发生过转变。”
卡芙卡一点就通，尽管她实在没察觉到这种变化。
“上面有让我恢复正常的法子？”
“嗯。”
卡芙卡继续话题:“直接出去会怎样?”
“跟它的下场大差不差吧。”
刃手指轻点，一套雕花摆设顷刻间散落成灰。
“那阵法每年开启一次，所以说，你很幸运。”
不必过多赘述，刃又走了。
卡芙卡：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刃突然折回：
“出于一些原因，我在上面只能当个普通的人，你备些防卫手段。”
“你有时候比我还吓人。”
卡芙卡强装波澜不惊，牢骚一句。
出发前的最后一次入睡，无梦。
入睡前，卡芙卡脑子里划过些许疑问。
她孑然一身，记忆全无出现在火海，在小克的保护下，被救回西铁漠。
记忆凌乱后，阻止威胁肯先生的势力，又辞别他们，踏入首都，遇见新的同行之人……到如今，遇见刃，身处更大的疑云中。
这一切，若是有人刻意安排，她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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