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未歇,红绸轻扬。
林家宴厅灯火通明,八仙桌前宾客满座,青溪村及邻村的头面人物皆已到齐。
春织站在厨房门口,目送最后一道开席冷盘端上堂,心头却无半分松懈——她知道,这不仅是一场宴会,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锦绣山河卷”一上桌,便引得众人侧目。
此菜以薄如蝉翼的豆皮为卷皮,内裹五色时蔬、嫩笋丝、虾仁与蛋黄丝,层层叠叠宛若画卷铺展,再点缀以金黄桂花蜜糖渍梅片,色泽斑斓、香气扑鼻。
“好个锦绣山河!”林三爷眼一亮,夹起一卷细细品尝,入口即化,清香盈口,余味悠长。
他缓缓点头:“这口感细腻,寓意也好,可谓开宴点睛之作!”
邻村李员外更是激动地拍案而起:“此等巧思妙手,堪称江南第一卷!我李记酒楼愿以双倍价钱收购林家腌渍小菜,用作招牌菜品!”
话音落下,厅中哗然。
春织嘴角微扬,目光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她上前一步,福身谢礼:“多谢李员外厚爱,不过小户人家食材有限,还需量力而行。”
言语谦和却不卑不亢,既不失礼节,又不轻易应允,反将对方稳住。
李员外听罢,反倒更觉她有心计,心中愈发欣赏。
紧接着,“金玉满堂羹”被端上桌。
金黄浓汤之上漂浮着几朵清雅的枸杞花瓣,碗底是南瓜泥与鲜玉米茸交融出的浓郁香气,中间卧着一团雪白鱼茸,滑嫩似脂,一口入口,温润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税吏秦大人尝了一口,眉眼舒展,连连点头:“此等手艺,怕是府城御膳房都难得一见!”
他放下勺子,看着春织道:“你是如何想到这道菜的?”
春织微微一笑:“取材本地,讲究的是食材新鲜、火候精准。南瓜需选秋收后晒足三日的甜瓤,玉米要采清晨露未干之时的新鲜穗芯,鱼茸则需当日现杀活鱼剔骨打浆,方能保其鲜嫩。”
一番话出口,众人皆叹其心思缜密,对细节把控之严苛,非寻常厨娘可比。
而此时,第三道主菜也已端上——“翠袖藏香肘”。
整只猪肘表皮晶莹油亮,肉质酥烂入骨,内里夹着一层秘制酱料,一口咬下,香气四溢,满室生香。
林三爷尝了一口,竟罕见地放下筷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林家能有今日,非偶然也。”
一句话,如重锤落地,全场寂静。
这是他对林家多年来的第一次正面肯定。
春织依旧立于厅侧,双手交叠于腰间,神色平静,眼中却藏着一丝锋芒。
她清楚,这场宴会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争取一个说话的机会。
她要让整个林氏家族看到:林家虽寒门出身,但绝非软弱可欺之人;她要让他们明白,一个女子,也能撑得起这一方天地。
而此刻,厅中气氛已然不同。
原本坐在角落、低声议论的几位族老,如今纷纷坐直了身子,眼神不再轻视。
那些曾想借机打压林家的人,也开始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
霍砚站在厅外廊下,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深邃。
春织轻轻抬起眼帘,扫过厅中众人,缓缓开口:“今日设宴,不仅是答谢诸位赏脸,更是想与大家商议一件关乎全村未来的大事……”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今年各家田务劳力不均,不如试行‘互助耕种’,由人力充足之家协助缺劳之家——共耕共收,互惠互利。”
话音刚落,厅中一片哗然。
有人皱眉,有人惊疑,有人若有所思。
春织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风暴来临。
因为这一刻,她早已准备多时。宴中提议震四座。
春织话音刚落,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众人窃窃私语,或惊疑不定,或皱眉沉思,更有几位族老面露不屑,低声嗤笑:“一个丫头片子,也敢在族会上谈农务?”
林三爷却未动怒,反而端起茶盏,缓缓吹了口气,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春织身上。
他年逾花甲,一生主持家族事务,最是看重实际成效。
今日一见这“十全宴”,便知林家这女子非比寻常——不仅厨艺精湛,更懂得借势谋局。
“说下去。”他声音低沉而稳重,一句话压下满堂喧嚣。
春织不卑不亢,缓步向前,拱手道:“诸位长辈、乡邻皆知,青溪村地处江南水乡,田亩肥沃,本不该年年有人收成不足。可为何总有几户人家到了秋末还缺粮少米?无非是家中劳力不济、人丁单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若能将村中人力重新调配,强壮之家帮衬弱户,共耕共收,一则提高产量,二则减少浪费,三则邻里互助,情谊日深。春耕时我帮你犁田,秋收时你助我打谷,收成按劳分配,公平公正。”
她话音刚落,厅内再次响起议论声,但这一次,多了几分认真与思索。
税吏秦大人捻须点头:“此议倒有几分道理。若能施行,既能稳定村中生计,也能减轻官府赈灾之责。”
邻村李员外更是拍案叫好:“妙!妙啊!如此一来,村里人人有活干、有饭吃,岂不比眼下各顾各家强上百倍?”
林三爷终于放下茶盏,环视左右,缓缓开口:“林氏一族向来以农为本,春织所言,实为良策。今年便可先试一季,若成效显着,明年再推全村。”
他这一句话,犹如定鼎之声,彻底扭转局势。
众族老纷纷颔首,连先前冷眼旁观的几位叔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林家这丫头,的确有些手段。
宴会继续,气氛已然不同。
昔日对林家冷眼相待的族亲,如今一个个主动举杯寒暄;原本被边缘化的林家席位,成了众人争相攀谈之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三爷忽又起身,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今日宴上,林家春织以一道‘十全宴’赢得满堂喝彩,更以一己之力提出‘互助耕种’之策,足见其才智胆识俱佳。”他目光扫过全场,“从今往后,林家亦为我林氏一脉正支,自当参与家族议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家族议事,向来只限于直系长房及有威望的老辈,林家不过寒门小户,何德何能?
然而林三爷却已开口:“请林家主事之人入座主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春织缓步而出,素衣淡妆,却自带风骨。
她轻轻敛衽行礼,缓步登上主位,在众人或惊异、或敬畏的目光中坐下。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人唤作“养女”的小织娘,而是林家真正的掌灯人。
霍砚站在厅外檐下,望着她从容落座的身影,嘴角微扬,眼中满是骄傲。
夜色渐深,灯火阑珊。
宾客散尽,庭院归于寂静。
阿梅捧着一封信笺,轻步走到春织身前,神色凝重:“姑娘,方才有人送来一封密信,说是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中。”
春织接过信封,指尖微凉,拆开一看,纸张素白,仅八字:
地下之物,不可妄动。
她眉头微蹙,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是谁送来的?又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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