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把头刚把春梅放在炕上,邱玉香眼尖,瞅见周围还站着几个举火把的团勇,当下脸一沉,扬声往门外轰:“都杵着干啥?男人们出去出去!这儿有我们娘们呢!”
团勇们愣了愣,宋把头喉间咳着,却也明白过来,往门口退了两步,抬手示意弟兄们出去。最后一个人影刚掀帘离开,邱玉香才转身对刘淑兰道:“快,搭把手。”
两人凑到炕边,邱玉香先把棉被往春梅身上拢了拢,遮住露在外面的胳膊,才小心翼翼解她腰间的湿腰带。刘淑兰赶紧拿过干布垫在旁边,轻声道:“姑娘别怕,咱把湿衣裳换下来,暖和了就不抖了。”
湿衣换下来,干净的粗布衫裹在身上,又盖着厚棉被,炕底的火渐渐烘热了身子,春梅身子里那股子寒气散了些,不再抖得厉害,邱玉香探了探她手背,见不那么冰了,凑近些轻声问:“好些了?”
春梅眼皮颤了颤,喉间挤出个低低的“嗯”。
邱玉香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冲外屋喊:“姑娘缓过来了,你们都回吧。”
刘淑兰掀帘进来,看了眼炕上的春梅,又望向门口——宋把头还站在那儿,光膀子上的水珠干了大半。
“宋大哥,回吧。”邱玉香回头朝他摆了摆手,“这儿有我,明早保准让她能下地。”
宋把头往炕上望了眼,春梅恰好抬眼,视线在他身上落了瞬,又慌忙垂下。他喉结滚了滚,没说话,转身掀帘出去,咳嗽声随着脚步渐远,却没断。
夜里,邱玉香没走,就在旁边陪着春梅。油灯昏昏地照着,春梅缩在被窝里,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枕巾洇湿了一大片。
邱玉香叹了口气,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哭啥?是不是听说要嫁给宋大哥,心里不乐意?”
春梅没说话,只把脸往被窝里埋得更深,哭声却没停,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邱玉香拿起旁边的粗布巾,给她擦了擦眼泪,声音放得软了:“大妹子,我知道你心里有坎。可你想想,啥叫乐意,啥叫不乐意?这世上的事,哪能都顺着心走?”她顿了顿,望着窗外的月光,语气里带了点过来人的沧桑,“嫁给一个人,和心里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两码事。咱们女人家,这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安稳,图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宋大哥那人,看着闷,心热得很,你跟了他,错不了。”
春梅哽咽着转过身子,背对着邱玉香,肩膀还在轻轻抖。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亮晶晶的。
邱玉香没再劝,只掖了掖她的被角:“早点睡吧,啥事儿,天亮了再说。”
屋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响。春梅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想那个温和的江把总,还是那个救了落水的她、又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十几里山路的宋大哥。没人知道。这一夜,她到底睡没睡着,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朱顺见江荣廷对着窗外出神,手里的旱烟袋磕了磕炕沿,沉声道:“还在为春梅那姑娘的事闹心?”
江荣廷回过神,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眉头还没舒展开:“可不咋的。本来是想给宋大哥办件好事,反倒让姑娘遭了罪,弄成这地步,心里堵得慌。”
“那把总打算咋办?”朱顺往炕里挪了挪,给江荣廷让了块地方。
江荣廷抬头看他:“你觉着该咋弄?”
朱顺抽了口烟,烟雾慢悠悠从鼻孔里钻出来:“老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因你而起,也得你去说透了才行。”
江荣廷点头,指尖在膝盖上碾了碾:“你是说,让我去跟春梅姑娘把话说明白?”
“没错。”朱顺把烟袋往鞋底磕了磕,“她心里那坎,旁人劝不动,得你亲自去拆。”
江荣廷望着门外飘着的零星雪花,叹了声:“没成想这姑娘是个敢拿命较真的性子……”
琢磨了半晌,他起身往客栈走。屋里炉火烧得旺,春梅正坐在炕沿上,手里绞着块粗布帕子,见他进来,头埋得更低,耳根子泛着红,指尖都捏白了。
江荣廷往桌边坐了,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愧疚:“春梅,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来之前庞义没跟你说清楚,才让你受了这趟罪,我江荣廷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他说着,往炕沿欠了欠身。
春梅没抬头,帕子在手里拧成了团,半晌没出声,屋里只有炉火烧得“噼啪”响。
江荣廷看着她单薄的肩膀,放缓了语气:“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我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你要是不愿意嫁给宋大哥,我绝不逼你;要是不想在这待,我立马给你备盘缠,送你回老家。”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些,“你是个好姑娘,我佩服你的性子。想在这落脚,我给你找房子、寻营生;想走,我亲自派人送你,保准顺顺当当。”
春梅这才抬起头,眼里汪着泪,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声音带着点哽咽:“家……我哪还有家啊。”她攥紧帕子,“我一直认定是要跟你完婚的,可现在……这就是我的命吧。”
江荣廷心里一揪,轻声道:“其实宋大哥是个实在人。昨天夜里,是他背着你走了十几里山路,一步没歇,把你从山里救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咳得直不起腰。”
春梅的眼泪“啪嗒”掉在帕子上,洇出个深色的印:“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她吸了吸鼻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眼,望着江荣廷,声音轻却稳,“我听你的,不走了。我……我愿意嫁给宋大哥。”
江荣廷看着她泛红的眼,又叮嘱道:“春梅,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想清楚了,我绝不强求。”
春梅摇了摇头,用帕子擦了擦脸,眼里的泪渐渐收了,只剩下点认命的平静:“想清楚了。我认了。”
油灯的光晃了晃,映着她低垂的眼,倒像是落定了心。江荣廷望着她,心里松了口气,又添了点说不清的滋味,只道:“好,我这就去跟宋大哥说,他一定会好好待你。”
春梅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抚平帕子上的褶皱,像是在抚平心里那些翻涌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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