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俄战争的硝烟散去尚不足一月,东北大地还未及从创伤中喘息,吉林将军府的一纸调令,便已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宁古塔副都统舒淇,因在战时“协防有力、地方安定”,被擢升为吉林副都统,即刻赴吉林城上任。这道命令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舒淇有才干,有军功,且深得苏和泰的信任,调入中枢是早晚的事。
消息传到碾子沟,江荣廷心情颇为复杂。于公,舒淇高升,在吉林将军府有了更强的话语权,对远在宁古塔的碾子沟而言,无疑是多了个有力的奥援,许多事情或许能更好办理。
于私,他与舒淇并肩作战、默契配合,早已超越了简单的上下级关系,颇有英雄相惜之意。舒淇这一走,宁古塔失去了一位正直且能沟通的上官,江荣廷顿觉身边少了一道可靠的屏障。
无论如何,送行是必须的,而且要隆重,更要情真意切。
江荣廷亲自带队,备足了丰厚的程仪——不仅是官面上的礼物,更有不少私人情谊的表示,一路将舒淇送至宁古塔地界边缘。
舒淇勒住马,对江荣廷道:“荣廷,就送到这里吧。宁古塔这边,往后你要更加谨慎。我虽去了吉林,但但凡力所能及,定会照应。”
江荣廷拱手,言辞恳切:“大人高升,卑职由衷为您高兴。宁古塔有今日局面,全赖大人坐镇指挥、多方维护。您这一走,卑职如同失一臂膀。日后在吉林,还望大人多多提点。碾子沟上下,永远是大人您的部下,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舒淇看着他,眼中亦有感慨。他知道江荣廷并非池中之物,其势力盘根错节,已非寻常武官可比。
但他更欣赏江荣廷的知恩图报和做事有度。他点了点头:“你的心意,我明白。守住这片地界,带好兵,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吉林官场复杂,水比宁古塔深得多,遇事……可来信。”
两人又交谈片刻,互道珍重。江荣廷一直目送舒淇的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这才率队返回。舒淇的调离,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深度经营吉林官场的决心。
回到碾子沟稍作安排,江荣廷便带着刘绍辰和少数亲随,快马加鞭赶往吉林城。他此行明面上是向将军府汇报防务,暗地里,则是要趁此机会,将此前信中安排的“经营”落到实处,亲自拜会那些关键人物。
抵达吉林后,他先依礼数拜见了苏和泰将军和李茂文,呈上厚礼,汇报了宁古塔巡防营的近况,言语间极为恭顺,俨然一副唯将军马首是瞻的忠勇将领模样。苏和泰对他此番剿匪之功再次嘉许了几句,场面倒也和谐。
出了将军府,早已等候在外的赵栓立刻迎了上来。低声禀报:“分统,您吩咐要拜会的几位大人,帖子都已递到,唯有粮饷局杨大人府上,回复说今晚得暇,可过府一叙。”
“好,就去杨府。”江荣廷点头。粮饷一事,关乎命脉,这位杨帮办是重中之重。
当晚,华灯初上,江荣廷只带了赵栓一人,乘马车来到了粮饷局帮办杨同桂的府邸。府门虽不张扬,但门楣厚重,庭院深深,透着一股实权在握的底蕴。两名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并未多问,恭敬地将二人引入府内。
绕过影壁,穿过一道月亮门,只见杨同桂竟已笑吟吟地站在二门处的台阶上等候了。他身着常服便袍,身材微胖,面色红润,未语先带三分笑,一双眼睛透着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精明与世故。
“哎呀呀,江分统!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杨同桂快步下阶,拱手相迎,语气热情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失官体。
江荣廷立刻抢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抱拳还礼:“杨大人折煞卑职了!本该早日前来拜会大人,聆听教诲,只因军务缠身,直至今日才得暇冒昧叨扰,实在是惶恐之至。大人您亲自相迎,更让荣廷汗颜了。”
“欸,江分统说的哪里话!你我同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快请进,屋里叙话!”杨同桂笑着侧身相让,态度颇为客气。
步入布置得雅致而不失奢华的花厅,分宾主落座。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细点,旋即退下。
杨同桂先慢悠悠地品了口茶,随口问起宁古塔的风土人情、防务概况,言语间多是关怀勉励之词,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上下级之间的友好往来。
江荣廷亦沉住气,一一恭敬作答,言语间对杨同桂掌管全省粮饷的“辛劳”与“重要”不着痕迹地捧了几句,气氛融洽而热络。
寒暄已毕,话题渐深。江荣廷见时机成熟,便轻轻放下茶盏,面露几分难色,语气恳切地说道:“不瞒杨大人,卑职今日前来,一是久仰风仪,特来拜会,二来……也确实遇到些难处,想恳请大人指点迷津,施以援手。”
“哦?”杨同桂眉毛微挑,露出关切神色,“江分统年轻有为,深得舒淇大人器重,更是将军跟前的红人,还能有何难处?但说无妨,只要杨某能力所及,断无推辞之理。”
“大人明鉴,”江荣廷微微倾身,“正是如今这粮饷筹措一事,让卑职寝食难安。大战虽歇,地方未复,数千弟兄驻扎边陲,人吃马嚼,每日所耗甚巨。质量参差,运输周转更是极大难题,长此以往,恐伤将士之心,亦损防务之基啊。”
杨同桂捻着胡须,缓缓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嗯,江分统所虑极是。粮饷乃军心所系,确是头等大事。不知分统有何高见?”他将球轻轻踢了回来,等着江荣廷亮出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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