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为邻村富户“驱邪”的法事,让雷君化的钱袋又鼓胀了几分。
他掂量着沉甸甸的铜钱和一小块碎银,脸上乐开了花,回去的路上,甚至难得地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白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目光偶尔掠过路旁枯黄的野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值深秋,寒风渐起,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似乎酝酿着一场冬雪。两人沿着尘土飞扬的官道往回走,路两旁的行人稀稀拉拉,都行色匆匆。
就在距离他们那破败“仙府”不远的一个岔路口,路边的枯草丛里,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引起了白辰的注意。
那是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年纪,衣衫褴褛,单薄得如同纸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的小脸脏污不堪,嘴唇干裂发紫,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显然是饿晕、冻僵在了这里。在她身边,连个破碗都没有,只有几根被啃得光秃秃的、不知名的草根。
白辰的脚步停了下来。
雷君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今晚是去打二两劣酒还是割半斤猪头肉,发现徒弟没跟上,不耐烦地回头:“愣着干什么?快走快走!这鬼天气,眼看要下雪了,回去晚了连口热乎饭都赶不上!”
白辰没动,目光依旧落在那小女孩身上。
雷君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啧,一个路倒儿,有什么好看的?这世道,哪天不死人?快走,别沾了晦气!” 他上前一步,想去拉白辰。
白辰却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抬起头,看着雷君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师傅,她还没死。”
雷君化一愣,随即气笑了:“没死?跟死了也差不多!你看她那样,救回来也是浪费粮食!咱们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余粮养个拖油瓶?走走走!” 他再次伸手去拽。
白辰站在原地,像是脚下生了根,任凭雷君化如何拉扯,就是不动。他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执拗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师傅,救她。” 他重复道,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雷君化火了,指着白辰的鼻子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傻?救她?拿什么救?我们那点家底,够几个人糟蹋的?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管这闲事,耽误了回程,那无上仙法,你就别想了!一步登天?做梦去吧!” 他使出了杀手锏,用功法威胁。
在他想来,白辰对这“一步登天”的执念如此之深,定然会屈服。
然而,白辰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让雷君化心里有些发毛。然后,在白辰那稚嫩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雷君化竟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白辰做出了让雷君化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不再理会师傅的威胁和叫骂,径直走到那个小女孩身边,费力地将她软绵绵、冰冷的小身子扶起来,然后转过身,咬紧牙关,用自己那尚且稚嫩瘦弱的脊背,将小女孩背了起来!
小女孩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但那重量对一个孩童来说,依然十分沉重。白辰的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涨红,脚步也有些踉跄,但他稳稳地托住身后的人,迈开步子,朝着“无敌门”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寒风卷起枯叶,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雪花,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
雷君化站在原地,看着徒弟那倔强而单薄的背影,在渐大的风雪中一步步前行,张了张嘴,想再骂几句,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你小子……反了你了!” 他最终只能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看着白辰背着小女孩,身影在风雪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为了个不相干的死丫头,连仙法都不要了?蠢货!天字第一号大蠢货!” 他骂骂咧咧,唾沫星子横飞。
可是,骂归骂,他看着白辰那艰难前行的样子,再看看越来越大的雪,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妈的!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骂咧咧地,终究还是迈开步子,追了上去。他没有帮忙背人,只是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数落着:“……我告诉你,救活了也是麻烦!看她那样子,指不定有什么病!到时候传染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有,多一张嘴吃饭,以后赚钱得更卖力!你明天跟我去东市,那边人多,算命摊子好摆……”
风雪中,老道士絮絮叨叨的抱怨声,和小男孩沉默而坚定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朝着那间破败的、挂着歪扭牌匾的土坯房,缓缓行去。
白辰背着那微弱的生命,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师傅的抱怨。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很快融化,像一滴无声的泪。
他知道救下这个女孩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师傅的责骂,更沉重的生活负担……但在那一刻,看着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他却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也许,这就是爷爷所说的,“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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