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回家”这五个字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客厅里漾开层层涟漪，却迟迟没等到预想中的水花。天宇的声音还悬在暖黄的灯光里，唐悠悠的眼泪落在地毯上，洇出个小小的深色圆点，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七年的时光鸿沟。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张伟，他干咳两声，手忙脚乱地把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捡起来，哗啦啦翻着页：“那、那什么，红烧肉该凉了，我去热一下……”说着就往厨房钻，后背的衬衫却绷得笔直，显然也没从刚才的冲击里缓过神。
美嘉慌忙捡起地毯上的蛋糕残骸，奶油沾了满手也顾不上擦，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眼神却偷偷在唐悠悠和天宇之间瞟来瞟去，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吕子乔靠在沙发背上，假装研究天花板的吊灯，手指却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节奏乱得像没调的鼓点。
林薇最是尴尬，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拍了下手：“对了！我炖了银耳汤，冰镇的，正好解腻！悠悠刚回来肯定渴了，我去端！”转身往厨房跑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幸好扶住了门框才没摔成笑话。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唐悠悠和天宇，还有角落里假装整理画具的关谷。关谷的画笔在调色盘里戳来戳去，靛蓝和鹅黄混在一起，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灰绿色，像极了此刻的气氛。
唐悠悠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她把脸埋在帆布包里，指尖攥着包带，指节泛白。刚才涌上来的情绪还没平复，眼泪却已经止住了，只剩下满心的慌乱——他说在对面租了房子？说等她回家？这算什么？七年之后的突然告白？
她偷偷抬眼，视线刚扫到天宇的鞋尖，就慌忙又低下去。他的皮鞋擦得锃亮，鞋跟的磨损痕迹和七年前那双在雨巷里沾了泥的帆布鞋重叠在一起，让她想起分手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雨里，说“对不起”。
天宇其实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他的手心全是汗，衬衫后背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像匹脱缰的野马，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他看着唐悠悠埋在帆布包里的后脑勺，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七年了，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为颗草莓糖脸红的小姑娘了，她是小有名气的演员唐悠悠，而他，不过是她人生里一段被尘封的过去。
“那个……”他想打破沉默，声音却有点发紧，“电脑……林薇说开不了机，我去看看？”
唐悠悠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天宇转身往林薇的房间走，经过唐悠悠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和七年前她用的那款柠檬草护手霜味道完全不同，却同样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他攥了攥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径直走进了房间。
门“咔哒”一声关上，客厅里的沉默更甚。唐悠悠这才慢慢抬起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关谷拿着调色盘走过来，把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喝口水吧，脸都红透了。”他的中文带着点生硬，却透着真诚，“天宇不是坏人，他画的雨巷，每一张都有你的影子。”
唐悠悠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稍微定了定神：“我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混杂着委屈、怀念、尴尬和一丝莫名期待的情绪，像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厨房传来张伟和美嘉的窃窃私语，夹杂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却没人敢大声说话，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林薇端着银耳汤出来时，脚步放得极轻，像只偷东西的小猫。
“悠悠，喝点汤？”她把碗放在唐悠悠面前，冰糖的甜香弥漫开来，“冰镇的，降降火。”
唐悠悠舀了一勺，银耳滑进喉咙，甜丝丝的凉意顺着食道下去，却没压下心里的燥热。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林薇的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猜测着天宇在做什么。
“那个……”林薇在她身边坐下，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我真不知道你们……要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他来……”
“跟你没关系。”唐悠悠摇摇头，声音终于正常了些，“是我们自己的事。”
“那你们……”林薇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打算再试试？”
唐悠悠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避开林薇的目光，看向窗外：“不知道……七年了，很多事都变了。”
“可有些事没变啊。”关谷突然插话，他举着速写本，上面画着刚才的场景——天宇站在唐悠悠面前，眼神温柔得像水，“你看，他看你的眼神，和七年前在画稿里画的一模一样。”
唐悠悠看着画稿，突然想起七年前，她偷偷翻他的画夹，看到里面全是她的侧脸、她的背影、她蹲在地上喂猫的样子，当时他红着脸抢过去，说“别乱看”，眼里却闪着藏不住的笑意。
就在这时，林薇的房门开了，天宇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U盘：“系统有点问题，我把重要文件导出来了，明天带个新硬盘过来重装系统。”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在唐悠悠身上停顿了半秒，又迅速移开，像怕被烫到似的。
“谢、谢谢啊。”林薇接过U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要不……留下吃晚饭？张伟做了红烧肉，说是给悠悠接风的。”
天宇看了看唐悠悠，她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喝着汤，耳朵却红得发亮。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了，还有事。”
“有事也得吃饭啊！”张伟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都到饭点了，再说你不是在对面租了房子吗？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客气什么！”
这话一出，唐悠悠的汤勺差点掉在碗里。她猛地抬头看向天宇，眼里满是惊讶——他真的在对面租了房子？
天宇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坦然：“嗯，上周刚搬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唐悠悠看到他眼里的认真，心跳突然又乱了节奏，慌忙低下头，假装继续喝汤，耳根却烧得更厉害了。
天宇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微妙，像被拉到临界点的橡皮筋，既没断，也没松。张伟把红烧肉端上桌，香气弥漫开来，却没人敢先动筷子。美嘉试图讲个笑话活跃气氛，刚说了两句就忘了词，尴尬地挠着头。
唐悠悠全程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偶尔夹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青菜。天宇坐在她对面，话不多，却总是在她要夹远处的红烧肉时，不动声色地把盘子往她这边推一点。
有一次，两人的筷子同时伸向最后一块排骨，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同时涨红。
“你吃吧。”天宇低声说，把排骨夹到她碗里。
“你吃。”唐悠悠又把排骨夹了回去，指尖都在抖。
张伟看着这一幕，偷偷捅了捅美嘉，挤眉弄眼地比划着，两人憋笑得肩膀直抖。
一顿饭吃得像在走钢丝，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尴尬的气息像细密的网，笼罩着整个客厅，连红烧肉的香气都冲淡不了。
吃完饭，天宇没多待，起身告辞。唐悠悠看着他走到玄关换鞋，看着他的手指碰到门把，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走了。”天宇打开门，回头看了她一眼，“明天我过来装系统。”
唐悠悠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像刚考完一场艰难的考试。
“我的天……”林薇瘫在沙发上，拍着胸口，“这顿饭吃得我，比跑八百米还累！”
“我也是！”美嘉揉着笑得发酸的腮帮子，“他俩每次对视，我都觉得空气里在冒粉红泡泡，又不敢笑，憋死我了！”
唐悠悠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天宇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楼道口。月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指尖触到那张草莓糖纸的褶皱，突然觉得，这场迟来的重逢，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未来还有更多的故事，等着被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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