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所谓的“新的安全点”,位于城市远郊、毗邻国家森林公园边缘的一栋独户木屋。车子离开主干道,在蜿蜒崎岖的林间土路上颠簸了将近半小时,才抵达这片被高大松柏和厚重夜色笼罩的所在。
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原木的墙壁透着岁月的深褐色,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没有路灯,只有车灯扫过时,才能窥见其轮廓,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夜虫的窸窣。
“这里是我早年置办的,登记信息与傅氏和我个人明面上的所有资产都无关联。没有联网,物理隔绝。”傅斯年熄火,拔下车钥匙,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跟着他下了车,山林间夜晚的寒意瞬间包裹上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她身上的衣服在之前的逃亡中早已被汗水和污渍浸透,此刻被冷风一激,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傅斯年打开木屋的门,一股混合着松木、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一盏老式煤油灯,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扩散开来,照亮了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铺着粗毛毯的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石头砌成的壁炉,角落里堆着劈好的木柴。没有电器,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几十年。
“条件有限,将就一下。”傅斯年将煤油灯放在桌上,走到壁炉前,熟练地开始生火。他脱下沾染了尘土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火光初起,跳跃的光芒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柔和了些许他平日里的冷硬线条。
苏晚站在门口,有些无所适从。这里的安全感是毋庸置疑的,但与世隔绝的原始感也带来了另一种心理上的压迫。她看着傅斯年忙碌的背影,很难将眼前这个熟练生火的男人,与那个在顶级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傅氏总裁联系起来。
壁炉里的火渐渐旺了起来,驱散着屋内的寒气和潮湿。傅斯年站起身,从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找出几条干净的毛毯,递给苏晚一条。“先去里面擦洗一下,换身衣服。”他指了指木屋隔出来的一个小间。
苏晚接过粗糙却厚实的毛毯,低声道:“谢谢。”
她走进那个小隔间,关上门,空间狭小。用冰冷的蓄水简单擦拭了身体和脸上的污迹,换上了木箱里找到的、显然是傅斯年旧时的衣物——一件宽大的灰色棉质衬衫和一条有些磨损的工装裤。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樟木和烟草混合的气息,属于他的气息,此刻紧密地包裹着她。
当她挽着过长的袖口,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走出来时,傅斯年正往壁炉里添柴。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粗糙的原木墙壁上。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跳跃的火光中,刚刚清洗过的苏晚,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和狼狈,素净的脸庞在温暖的光晕下显得有些苍白,潮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珠, 宽大的衣物更衬得她身形纤细。但她的眼神,却像被泉水洗过的黑曜石,清澈,沉静,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风雨后的疲惫与坚韧。
这种强烈的反差,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原始环境下,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傅斯年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比平时似乎长了一些,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将手里另一条毛毯铺在了靠近壁炉的地板上。“今晚你睡床。”
“不用,我睡这里就好。”苏晚立刻拒绝。
“你是伤员,需要休息。”傅斯年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已经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壁,长腿随意地支着,目光投向壁炉中跳跃的火焰,“而且,我需要守夜。”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苏晚不再坚持,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粗糙的毛毯摩擦着皮肤,并不舒适,但壁炉传来的暖意,以及这片刻来之不易的安全,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
她将那个至关重要的硬盘,小心地放在了枕头底下。
木屋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愈发清晰的风声和林木摇曳的沙沙声。这种绝对的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苏晚蜷缩在床上,裹紧了毛毯,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她听着不远处傅斯年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身后他存在的无形压力。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翻腾:林玥推开她时决绝的眼神,追兵冰冷的枪口,傅斯年驾车冲来时那张冷峻到极点的脸,以及他说的那句“我不会让我的棋,轻易被吃掉”……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始终无法入睡,身体的寒冷和心底的混乱交织在一起。她忍不住轻轻翻了个身,面向壁炉的方向。
傅斯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煤油灯的光晕和壁炉的火光共同勾勒出他安静的轮廓,平日里锐利深邃的眼眸被眼帘遮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削弱了他醒时常有的那种压迫感。
苏晚怔怔地看着,一时间有些失神。
就在她心神摇曳之际,傅斯年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那眼神在初醒的瞬间带着一丝迷茫,但几乎立刻就被惯有的清明和深邃所取代。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意,幸好有昏暗的光线作为掩护。她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只是无意中转身。
“冷?”他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说话而带着一丝低哑。
苏晚下意识地裹紧了毛毯,低低地“嗯”了一声。不仅仅是身体的冷,更有一种从心底漫上来的寒意。
傅斯年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壁炉边,又添了几根木柴。火焰重新旺盛起来,发出更热烈的光和热。他并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走到了床边。
苏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然而,他只是俯身,将滑落在地上的毛毯一角重新拉上来,仔细地替她掖好,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细致。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松木和烟草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下来。
“睡吧。”他直起身,垂眸看着她,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天亮之前,这里是安全的。”
说完,他重新走回壁炉旁的地铺坐下,再次闭上了眼睛。
苏晚躺在那里,被他掖好的毛毯似乎真的带来了更多的暖意。她看着他重新归于沉寂的背影,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涟漪。
后半夜,苏晚终于在疲惫和身体逐渐回暖中,沉沉睡去。浓密的长发铺散在粗糙的枕头上, 映着壁炉跳动的火光,仿佛一幅凝固的油画。
而壁炉旁,那个本该“守夜”的男人,在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之后,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床上那个蜷缩的、终于卸下所有防备的身影上,久久没有移开。
窗外,山林寂静,长夜未央。屋内的火光,映照着两个无法安眠,或者说,以不同方式守夜的人。
这一夜,无关风月,只有生存背景下,无声的陪伴与各自内心汹涌的暗流。共眠一室,呼吸相闻,心的距离,却依旧隔着一片看不见的迷雾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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