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丝巾乘务员的身影消失在机舱前部后，杜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些许，但后背的冷汗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渗出，将贴身的衬衫浸得透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刚才那几秒钟的对峙，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机舱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声在持续。经过刚才的求救声骗局，乘客们变得更加警惕，每个人都死死地低着头，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鞋尖或膝盖，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危险。有人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祈祷；有人则将头埋在手臂里，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恐惧的呜咽。
邻座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昏了过去，头歪向一边，嘴角挂着一丝涎水，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杜明犹豫了一下，想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却又想起了补充规则里的第一条：“若发现身边乘客连续十分钟不眨眼，请勿叫醒他，假装未看见，切勿与他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虽然中年男人是昏过去了，并非不眨眼，但“切勿产生任何肢体接触”这一点，杜明不敢有丝毫逾越。他只能收回手，默默地看着中年男人，心里泛起一阵无力感。在这架诡异的航班上，每个人都自身难保，没有人能真正帮助别人，哪怕是身边的人濒临绝境，也只能袖手旁观。
杜明再次掏出那张泛黄的纸条，借着机舱内的灯光，逐字逐句地看着上面的规则。现在纸条上已经有十二条规则，加上三条手写提示，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地困在其中。他反复琢磨着每一条规则，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或者发现隐藏的漏洞。
“禁止与乘务员对视超过三秒”“禁光时段关闭所有光源”“禁止提及落地相关词汇”“听到敲门声切勿开门”……这些规则看似杂乱无章，却都指向同一个核心——服从与隐藏。似乎只要彻底隐藏自己的存在，不违反任何一条禁令，就能暂时保住性命。但那些悄无声息消失的乘客，比如那对母子，又违反了什么规则呢？杜明想不明白，这让他更加焦虑。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用胳膊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杜明心里一惊，猛地转过头，却在转头的瞬间想起了规则，连忙低下头，心脏狂跳不止。他刚才的动作是不是违反了什么？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侧脸上，带着一丝试探和警惕。
“别抬头，听我说。”一个压低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用气音传递过来，微弱却清晰，“你也有那张纸条，对不对？”
杜明的身体一僵，随即缓缓点了点头。他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对方。那是坐在他斜后方的一名年轻女孩，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却显得格外清秀。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和警惕，与其他乘客的麻木截然不同。
“我叫林晓。”女孩继续用气音说道，“我旁边的人都消失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我看到你一直在看那张纸条，你肯定也发现不对劲了。”
杜明再次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也用气音回应道：“我叫杜明。这趟航班有问题，规则是真的，违反的人都会消失。”
听到杜明的回应，林晓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释然，像是找到了同伴的安心。她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登机的时候，座位口袋里也有一张纸条，但上面的规则和你的不一样。我的纸条上写着‘禁止喝水’‘禁止在飞行途中梳头’，还有‘若看到乘务员整理头发，立即闭上眼睛默念三遍‘请勿关注’’。”
杜明的瞳孔猛地收缩，规则竟然不一样？这一发现让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这架航班上的规则是统一的，每个乘客收到的纸条都是一样的，但林晓的话打破了他的认知。为什么规则会不一样？难道每个乘客都有专属的禁忌？还是说，这些规则本身就是混乱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无所适从？
“你的纸条上有没有手写的提示？”杜明连忙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有！”林晓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的纸条上写着‘红色丝巾是诱饵，别吃她们给的任何东西’。刚才那个穿红色丝巾的女人过来的时候，我差点就接了她递过来的水，幸好想起了这句话。”
杜明心里一沉，果然，手写提示也有所不同，但核心都指向了穿红色丝巾的乘务员。这说明，确实有某个未知的存在在暗中提醒他们，而这个存在很可能也是这架航班上的乘客，或者曾经是。
“我们不能在这里多说话，容易被发现。”林晓警惕地看了一眼过道两端，压低声音说道，“我发现，每过一个小时，机舱里的灯光就会闪烁一次，那时候乘务员的动作会变慢，像是被干扰了一样。我们可以趁着那个时候交换信息。”
杜明点了点头，认同了林晓的提议。在这个诡异的航班上，任何长时间的交流都可能带来危险，只有抓住短暂的机会，才能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交换情报。他能感觉到，林晓是个聪明且冷静的女孩，在这种绝境下，能遇到这样一个同伴，无疑是给他绝望的心里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就在这时，机舱内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如同林晓所说的那样。杜明下意识地看向过道尽头的两名乘务员，发现她们的动作果然变得迟缓起来，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身体微微晃动，眼神也变得有些涣散。
“我的纸条上新增了一条规则，‘若发现机舱内的时钟倒着走，立即捂住耳朵，直到时钟恢复正常’。”林晓趁着灯光闪烁的间隙，飞快地说道，“你那边有没有新增规则？”
“有，新增了‘听到机舱外有敲门声，立即系紧安全带，无论谁叫门都不开’。”杜明也飞快地回应，“还有手写提示，‘小心洗手间，里面有东西’‘她会模仿任何人的声音，别开门，别回应’。”
灯光闪烁的时间很短暂，只有几秒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两名乘务员的动作也恢复了之前的僵硬和机械，眼神重新变得冰冷，继续站在过道尽头，像是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林晓连忙闭上嘴，低下头，不再说话。杜明也收回目光，心里却充满了震惊。规则不仅不统一，还在各自的纸条上独立新增，这意味着每个人面临的危险都是不同的，他们无法通过共享规则来完全规避风险，只能依靠自己的纸条和警惕心。
“为什么规则会不一样？”杜明在心里默默思索，“难道是根据每个人的弱点制定的？还是说，这架航班上的‘规则’本身就是活的，在不断地针对不同的人进行调整？”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如果规则是活的，那么无论他们多么小心，都可能被规则找到破绽，最终难逃消失的命运。
接下来的时间里，杜明和林晓借着灯光每小时一次的闪烁，断断续续地交换着信息。通过交流，杜明了解到，林晓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原本是要回老家参加奶奶的寿宴，临时改签了这趟深夜航班。她登机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乘务员的冷漠和乘客的麻木让她很不舒服，直到发现座位口袋里的纸条，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林晓还告诉杜明，她已经亲眼目睹了七个人消失，其中包括坐在她旁边的一对情侣、一个商务人士，还有刚才被求救声引诱的三个人。她发现，消失的人要么是违反了纸条上的规则，要么是被穿红色丝巾的乘务员引诱，没有一个人能逃脱。
“我觉得，这架飞机根本就不是在飞往江城。”林晓趁着灯光闪烁的间隙，飞快地说道，“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窗外，下面根本没有任何城市的灯光，只有一片漆黑，像是在海上，又像是在荒漠。”
杜明心里一沉，他之前也看过窗外，确实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没有任何光亮。他原本以为是深夜的缘故，但林晓的话让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这架航班或许根本就没有固定的航线，它只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行，永远不会抵达所谓的“目的地”。
“禁止提及‘落地’‘终点’这些词汇，可能就是因为这架飞机根本不会落地。”杜明用气音回应道，“那些消失的人，或许就是因为无意中触碰了这个禁忌。”
林晓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们会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直到被规则吞噬？”
杜明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心里也充满了同样的恐惧和绝望，但他不想放弃。他还有未完成的项目，还有年迈的父母在等他回家，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在这架诡异的飞机上。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出去。”杜明坚定地说道，像是在安慰林晓，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规则既然存在，就一定有漏洞。我们只要找到漏洞，就能活下去。”
林晓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点了点头，似乎被杜明的坚定感染了。
就在这时，机舱内的广播突然响起，依旧是那道无感情的电子音：“各位乘客，请注意，距离下次禁光时段还有十分钟，请提前关闭所有个人光源，严格遵守规则，切勿违反。”
电子音重复了两遍后，便陷入了沉寂。
杜明心里一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分，离凌晨两点的禁光时段还有十分钟。他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确保已经完全关闭，没有任何光源。他还特意将手机塞进了背包深处，避免不小心碰到电源键。
林晓也连忙关闭了自己的手机，将其放进了口袋里，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上次禁光时段，有人因为手机屏幕亮着而被带走，这个教训让她记忆犹新。
“禁光时段一定要保持绝对黑暗，不能有任何光亮。”杜明用气音提醒道，“上次有个人就是因为手机屏幕亮着，被乘务员带走了。”
林晓点了点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抓住座椅扶手，身体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机舱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乘客们都在忙着关闭自己的电子设备，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随意动弹。每个人都知道，禁光时段是最危险的时刻之一，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凌晨两点整，机舱内的灯光准时熄灭，包括应急指示灯，整个机舱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黑暗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像是铁锈和血腥味的混合体，让人闻之欲呕。
杜明紧紧地闭上眼睛，按照规则，关闭了所有个人光源。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乘客都屏住了呼吸，整个机舱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和自己的心跳声。那股腥臭味越来越浓，像是从机舱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来，钻进他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杜明在心里默默思索，“难道是洗手间？还是机舱后部？”
他想起了纸条上的手写提示：“小心洗手间，里面有东西”。难道说，洗手间里的“东西”出来了？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他听到斜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手机开机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微弱的蓝光在黑暗中亮起，虽然很暗，但在纯粹的黑暗中却格外明显。
杜明心里一惊，是谁这么不小心？难道是林晓？
他下意识地想提醒她，却又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焦急地呐喊。他能感觉到，那道蓝光正是从林晓的方向传来的。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开机？”杜明心里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几秒钟后，他听到林晓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紧接着，蓝光熄灭了。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杜明听到了脚步声，轻盈而冰冷，正迅速向林晓的方向靠近。是乘务员！她们被蓝光吸引过来了。
“不要……”林晓发出一声微弱的哀求，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杜明想冲过去救她，但他知道，这只是徒劳。违反规则的后果，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他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去听，也不敢去想，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愧疚。如果他能早点提醒她，如果他能看得更紧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脚步声停在了林晓的座位旁，紧接着，杜明听到了轻微的拖拽声，和之前那些消失的乘客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
杜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能感觉到，林晓的气息正在逐渐远离，那个刚刚成为他同伴的女孩，那个同样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女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缓缓离去，拖拽声也消失了。机舱内再次恢复了死寂，但那股腥臭味却变得更加浓烈，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杜明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林晓的座位已经空了。那个曾经充满活力和不甘的女孩，就这样从这架飞机上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绝望涌上杜明的心头。他恨这架诡异的飞机，恨这些冰冷的规则，恨那个穿红色丝巾的乘务员，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林晓的声音！
“杜明，救我……我在机舱后部，快来救我……”声音微弱而绝望，带着哭腔，从机舱后部传来。
杜明的心里一动，林晓还活着？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突然想起了纸条上的手写提示：“她会模仿任何人的声音，别开门，别回应。”
是那个穿红色丝巾的乘务员！她在模仿林晓的声音，引诱他违反规则。
杜明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冲动，紧紧地闭上眼睛，按照规则，默念三遍“我只是过客”。他知道，这是林晓用生命换来的教训，他不能让她白白牺牲。
“杜明，我知道你在，快来救我……我不想消失……”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强烈的诱惑力，让杜明几乎想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但他始终没有动。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保持着清醒。
几分钟后，模仿林晓的声音消失了。机舱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和那股浓烈的腥臭味。
杜明缓缓地睁开眼睛，心里充满了悲痛和坚定。林晓的死，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架航班上的规则是多么残酷，那个穿红色丝巾的乘务员是多么可怕。他不能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也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才能在这个地狱般的航班上活下去。
就在这时，凌晨两点零三分到了，机舱内的灯光准时亮起，恢复了之前的白色。
杜明看向林晓的座位，果然已经空了，座椅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来没有人坐过。只有那股浓烈的腥臭味，还在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邻座的中年男人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其他乘客也大多低着头，神色麻木而恐惧，没有人关注林晓的消失，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杜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专注于活下去这件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却发现纸条的质地似乎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粗糙，边缘的磨损也更加严重。他连忙将纸条掏出来一看，只见纸条上又多了一条新的印刷体规则：“五、禁止在禁光时段后查看空座位，若不慎看到，立即转身面向舷窗，默念‘空无一人’直至心跳恢复正常。”
新的规则又来了！杜明的瞳孔猛地收缩，这条规则显然是针对刚才林晓消失后，有人可能会查看空座位而制定的。这架航班上的规则，果然在不断地针对乘客的行为进行调整，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他连忙按照新规则的要求，转身面向舷窗，闭上眼睛，默念“空无一人”。舷窗外依旧是一片浓稠的黑暗，没有任何光亮，只有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在持续，像是在为这场无休止的噩梦伴奏。
默念了大约一分钟，杜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才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好。他将纸条重新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面传来的寒意。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敲门声来自机舱外壁，沉闷而有节奏，和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杜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了新增的第四条规则：“若听到机舱外有敲门声，立即系紧安全带，无论谁叫门都不开，直至敲门声消失。”
他连忙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安全带，确保系得牢固，然后紧紧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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