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阴寒至极,仿佛来自混沌初开之前的死寂,钻入墨羽体内的瞬间,他只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要被拖入永恒的冰封。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紧闭的左眼皮下,那枚新生的“逆命之瞳”疯狂跳动,仿佛一颗即将破壳而出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剧痛之中,无数纷繁杂乱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在那片深邃无光的镜面之下,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交织着亿万条细如发丝、色泽各异的丝线。
那些是因果线,是命运的轨迹,此刻却如同一团被胡乱揉搓的乱麻,死死纠缠在一起,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气与绝望。
心渊镜,这件宗门用来磨砺弟子心性的至宝,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化作一座囚禁着无数因果的牢笼。
他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感,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让他喘不过气。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后退,远离这诡异的镜子,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那只剧痛的左眼,更是无法从镜面上移开分毫。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股钻入他眼中的气息,已经将他与这面镜子建立了某种无法斩断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而关切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墨羽师兄,你怎么样?”
是白若薇。
她见墨羽脸色煞白,浑身冷汗不止,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她没有贸然上前搀扶,而是指尖一捻,从袖中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
符纸上朱砂绘制的符文流光溢彩,充满了祥和的灵力。
她素手轻抚,口中念念有词,那符纸便无风自燃,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晕,朝着心渊镜探去。
这是玉瑶宗最基础的探灵阵,用以探查器物是否有邪祟附着。
白若薇心思缜密,一连激发了三道。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第一道光晕在触及镜面的前一刹那,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巨口吞噬,瞬间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第二道、第三道亦是如此,三张蕴含精纯灵力的符纸,最终的下场竟是化为三缕微不可察的灰烬,悄然飘落。
白若薇的柳眉瞬间蹙紧,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凝视着那面古朴无波的镜子,低声自语:“怎么可能……连最基础的灵识都能直接吞噬,甚至不留半点痕迹。这已经超出了法宝的范畴,倒像是个……活物。”
“不止是活物!”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远萧突然面色凝重地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法印,双目微闭,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银色神识,如同一条灵巧的银蛇,从他的眉心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向着镜面延伸而去。
这是他从邻宗一位好友那里学来的秘法“窥虚引”,能够最大限度地收敛神识气息,用于探查凶险之地,即便被发现也能迅速斩断联系,避免神魂受损。
然而,就在他的那一缕神识刚刚触碰到镜面的瞬间,林远萧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豁然睁开,瞳孔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痛苦。
他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仿佛在刹那间经历了千百世最惨烈的情感折磨。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被及时反应过来的白若薇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他浑身颤抖,像是刚从最恐怖的噩梦中惊醒,指着那面镜子,声音嘶哑而惊恐地嘶吼道:“里面……里面有……九十九道残魂在哭!”
此言一出,墨羽与白若薇皆是心头一震。
九十九道残魂?
墨羽强忍着左眼的剧痛,与白若薇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
他们几乎同时想起了此前宗门利用心渊镜为弟子演练情劫时的情景。
按照惯例,每当有接受试炼的“历劫仙子”对演练对象动了真情,心劫演化失败,心渊镜的镜面便会泛起一阵微弱的涟漪,以示警示。
可近些年来,心渊镜一直静默无波,久无异动。
谁能想到,这沉寂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骇人的真相。
这绝非偶然!
林远萧大口喘着粗气,他颤抖着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惊魂未定地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我看到了……那九十九道残魂,她们……她们每一具身上穿着的,都是我们玉瑶宗历代‘历劫仙子’的服饰!她们在镜子深处哀嚎,在挣扎,像被困在无间地狱里……而且,她们的脸……她们的脸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扭曲,最后……最后都变成了同一个人的模样!”
说到最后,他的牙齿都在打颤,显然那一瞬间所见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神魂所能承受的极限。
历劫仙子的残魂?面容变成同一个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白若薇的心上。
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紧紧咬着下唇,当机立断道:“此镜已生大变,恐怕已通幽冥,绝非我等所能探究。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将此事上报给灵雪瑶师叔,请她定夺!再待下去,恐怕会引来反噬!”
她的提议无疑是眼下最稳妥、最理智的选择。
面对如此诡异凶险的未知,退避并求援,是任何一个正常修士都会做出的判断。
然而,墨羽却摇头,指尖悬于镜面三寸,低语:那股气息入体的瞬间,墨羽全身剧烈一颤,仿佛坠入无间冰狱。
刺骨的寒意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透神魂,要将他的意识都彻底冻结。
“墨羽!”
“公子!”
赤炎与紫鸾惊呼出声,几乎同时闪身至他左右,灵力涌动便要护住他的心脉。
然而,他们的力量刚一触及墨羽的身体,便如泥牛入海,被那股古老而霸道的气息吞噬得无影无踪。
两人脸色一白,骇然地发现,此刻的墨羽仿佛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与那面诡异的古镜建立某种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插手的链接。
然而,预想中的夺舍或神魂冲击并未发生。
墨羽只是静静地站着,原本因灵力耗尽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此刻却浮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手,阻止了两位同伴的徒劳之举。
他的目光依旧胶着于那片混沌的镜面,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某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
那股冰冷的气息在他体内流转一周后,尽数归于左眼眼眶之中,蛰伏不动,像是一条冬眠的古龙。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它没有恶意。”
紫鸾秀眉紧蹙,满眼都是担忧:“公子,那是什么东西?它……它进入了你的身体!”
墨羽却没有回答,他缓缓摇头,指尖在空中虚划,最终悬停于镜面三寸之外,一股无形的屏障阻挡着他,亦似乎在保护着他。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迷茫,有悲戚,更有种跨越了万古的熟悉与眷恋。
“它在等我……”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同伴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诉说,“就像赤炎说的,‘你终于来了’。它不是在对你说,也不是在对我现在的身份说,而是在对某个……归来的人说。”
话音未落,一股莫名且巨大的悲恸毫无征兆地冲垮了他心底的防线。
那不是属于他墨羽的情感,却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伤痛都要深刻。
一幕幕残缺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无尽的星海战场、支离破碎的神兵、浴血倒下的战友、以及……独自一人面对这面古镜的,一个孤独到极致的背影。
他仿佛曾与此镜相依为命,也曾与此镜共历生死,最终被其埋葬,又被其唤醒。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击,让他的心脏一阵绞痛,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只是固执地凝视着镜面,等待着一个答案。
见他如此,赤炎与紫鸾相视一眼,只能选择沉默地守候在他身边。
他们明白,墨羽与这禁地深处的古镜之间,藏着他们无法触及的巨大秘密。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流逝。
半日的光阴,足以让焦躁化为绝望。
镜面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混沌一片,没有任何光影,仿佛之前那股气息的回溯只是一场错觉。
就连墨羽眼中那份炽热的笃定,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冷却,蒙上了一层灰败。
“也许……是我想错了。”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紫鸾轻叹一声,柔声劝道:“公子,此地不祥,我们先撤离,从长计议吧。”
赤炎也点了点头,凝重道:“这镜子太过诡异,我们准备不足,不宜久留。”
墨羽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与果决。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古镜,似乎要将它的轮廓刻进灵魂,然后毅然转身:“走。”
然而,就在他转身迈步的刹那,异变陡生!
“轰——!”
一声发自天地玄黄之间的闷响,整座禁地,乃至方圆百里的灵气,都在这一刻彻底紊乱!
原本徐徐流转的灵气,像是受到了某种无上意志的召唤,悍然倒流!
万千道灵气洪流化作肉眼可见的绚烂光带,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着古镜汇聚而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禁地中央,风云倒卷,天地震荡!
赤炎与紫鸾脸色剧变,立刻撑开护体灵罩,将墨羽护在中间。
而墨羽则豁然回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只见那面饱餐了无尽灵气的古镜,其古朴的镜缘之上,一道纤细的血色纹路凭空浮现。
那纹路并非雕刻,也非绘制,而是像活物一般,从镜缘的顶端缓缓向下蔓延,蜿蜒曲折,宛如一道凝固的血泪,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沧桑。
“嗡……”
镜面不再混沌。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比夜空还要深邃的幽暗。
在这片幽暗的中央,缓缓地,映出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睛,它仿佛蕴含了宇宙生灭的全部奥秘。
当它完全睁开的瞬间,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消失了,唯有死寂。
墨羽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在那双眼睛的瞳孔深处,倒映出的,赫然是少年时期的自己!
那个面容稚嫩、眼神却沧桑得如同历经了千百世轮回的墨羽,正隔着镜面,隔着时空,与他对视。
镜中的少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不属于任何语言的意念,跨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直接烙印在了墨羽的灵魂深处。
“第九十九次轮回,开始了。”
这道意念如同一柄开天辟地的巨锤,狠狠砸在墨羽的识海之中,将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常识,砸得粉碎!
轮回?第九十九次?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边的震撼与困惑瞬间淹没了他,而那股早已蛰伏于他左眼之中的古老气息,在接收到这道“轮回”意念的瞬间,像是沉睡了亿万年的君王终于听到了回归的号角。
刹那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仿佛要将一个被遗忘了亿万年的烙印,重新烧灼其上,以他紧闭的左眼为核心,轰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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