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赵擎川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沈言身上停留了足足有十息之久。
堂内气氛凝重,周彪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位侯爷的威势,远比王校尉要深沉得多。
“嗯,”靖远侯终于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不出喜怒。
“王嵩在军报中,对你可是推崇备至。言道若非你沈言洞察先机,隐谷粮仓危矣,更不可能生擒雪狼国重要人物。看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识,难得。”
沈言微微躬身,态度谦逊却不卑微:“侯爷谬赞。王校尉厚爱,实是过誉。卑职不过是恰逢其会,偶有所得,全赖王校尉信任,周大哥及众将士用命,方能侥幸功成。卑职不敢居功。”
靖远侯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依旧锐利:“偶有所得?过于谦虚便是虚伪了。说说看,你是如何‘偶得’,看穿那雪狼国精心布置的陷阱的?”
这才是真正的考校开始了。
沈言心知肚明,靖远侯绝非王校尉那般容易说服,他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但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
他略一沉吟,组织语言,开始从容不迫地阐述。
“回侯爷,卑职以为,此事关键在于‘不合常理’四字。”沈言声音清晰,条理分明。
“其一,两地同时遇袭,战术雷同,配合默契,远超寻常游骑骚扰范畴,此为其一不合;其二,巡逻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不符合遭遇战常态,更像是刻意灭口,掩盖行踪,此为其二不合;其三,现场勘查,发现非制式箭簇与布料,暗示有第三方力量介入,此为其三不合。”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靖远侯的神色,见其微微颔首,便继续道:“将这些‘不合常理’串联起来,卑职便大胆推测,敌军必有隐秘通道,且目标绝非小打小闹。结合北境如今粮草供应紧张的现实,其最大可能的目标,便是能对我军造成致命打击的——粮草辎重。隐谷位置相对外围,守备虽严但并非无懈可击,遂成其首选。至于后续安排,不过是基于此判断的应对之策罢了。”
他没有提及自己如何利用内奸心理设计“请君入瓮”的细节,那是更深层次的谋略,暂时不宜和盘托出。
靖远侯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番分析,逻辑清晰,层层递进,直指核心,绝非寻常士卒或文书所能及。
他调查过沈言的背景,江南人士,家道中落,流落北境,看似合情合理。
但这份见识和沉稳,却与那“家道中落的破落户”形象有些格格不入。
“看来,你祖上并非寻常镖局吧?这般见识,非书香门第或官宦之家,难以熏陶而出。”靖远侯看似随意地问道,实则是在进一步试探。
沈言心中凛然。
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与追忆,语气也低沉了些:“侯爷明鉴。家祖……曾中过举人,家中亦有些许藏书。卑职幼时确曾随家父读过几年诗书,略通文墨。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家道败落,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只愿在北境军中寻一安身立命之所,尽些绵薄之力。”这番话,半真半假。
靖远侯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沈言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感伤,毫无闪烁。
最终,靖远侯缓缓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是家学渊源,可惜了。”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能在北境崭露头角,也是你的造化。如今北境多事,正是用人之际。你既有此才学,便留在本侯身边,暂任……行军书记官一职,参赞军务,你可愿意?”
行军书记官!
这已不再是王校尉麾下的私人幕僚,而是有了正式军职,能够接触到更高层级的军务!
这正是沈言一步步谋划想要达到的位置之一!
沈言立刻压下心中的波澜,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感激与郑重:“承蒙侯爷不弃,卑职定当竭尽所能,为侯爷分忧,为北境效力!”
“好!”靖远侯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周彪。”
“末将在!”
“你此次护卫有功,升任朔风城副尉,仍归王嵩节制,赏银百两!”
“谢侯爷!”周彪大喜过望。
靖远侯摆摆手:“都下去吧,安顿下来。沈言,明日辰时,来帅府议事。”
“是!卑职(末将)告退!”沈言与周彪齐声应道,退出了议事堂。
走出帅府,周彪兴奋地捶了沈言一拳:“兄弟!行啊你!这下可真是鲤鱼跳龙门了!直接从咱老王手底下的文书,变成侯爷身边的书记官了!啧啧,老王要是知道自个儿身边最得力的宝贝疙瘩让侯爷给撬走了,怕不是得心疼得直拍大腿,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吧?哈哈哈!”
他这粗豪的笑声在帅府外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引得远处站岗的亲兵都侧目看来。
沈言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挣脱周彪的胳膊:“周大哥,慎言。王校尉对我有知遇之恩,无论身在何处,这份情谊沈言都不会忘。”
周彪也意识到在侯府门口说这个不太合适,讪讪地收了声,但脸上依旧满是替沈言高兴的神色。
他用力拍了拍沈言的肩膀,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兄弟,说真的,哥哥我是替你高兴!侯爷这儿,可是咱们北境最高的门槛了,你能进来,那是你的本事!不过……”
他凑近些,压低嗓门,带着几分关切和提醒,“侯爷跟前,不比在老王那儿自在。这里水深,规矩大,盯着这位子的人也多。你年纪轻,又刚来,凡事得多长个心眼,谨言慎行,多加小心!有啥难处,或者有人给你使绊子,尽管派人给哥哥送信!老王和我,肯定站你这边!”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带着军营汉子特有的直率和义气。
沈言心中微暖,郑重地点了点头:“周大哥的叮嘱,沈言记下了。定会小心行事,不负大哥和王校尉的期望。”
周彪见沈言听进去了,这才放心地咧嘴一笑:“成!你是个明白人,哥哥我就不多啰嗦了。我这就得赶回朔风城向老王复命,这趟差事总算圆满。咱们兄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沈言拱手相送,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大哥,下次再聚,小弟请你喝更好的酒。保证比你之前喝过的‘烧刀子’,要醇厚美味得多。”
周彪一听“酒”字,眼睛顿时亮了,好奇地追问:“哦?更好的酒?比‘烧刀子’还带劲?你小子还藏着这手?哪儿弄的?”
沈言却卖了个关子,神秘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届时周大哥尝过便知。”
周彪心痒难耐,但见沈言不肯多说,只得抓了抓脑袋,哈哈大笑道:“好!那哥哥我可就等着你的好酒了!别让哥哥等太久!走了!”
说完,周彪翻身上马,带着几名亲兵,朝着来路扬鞭而去,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回响,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沈言站在原地,目送周彪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周彪的提醒没错,靖远侯麾下绝非太平之地,他必须更加谨慎。
而酿酒,不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许在未来,也能成为他结交人脉、积累资源的一步暗棋。
他转身,望向那座象征着北境最高权力的帅府,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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