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门板碎片飞溅。
那股冰冷、无机质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灌满了狭窄的空间,甚至盖过了浓重的血腥味。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身影堵在门口,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红外成像目镜上那两点微弱的红光,在昏暗光线下幽幽闪烁,精准地锁定在床上剧烈喘息、鲜血淋漓的陈。
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多看地上惊魂未定的护士一眼,直接迈开步伐。沉重的靴底踏在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陈成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其中一个灰衣人手中,赫然握着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闪着寒光的加压注射器!
陈成的心脏几乎要从碎裂的胸腔里蹦出来!那针头反光折射出的冰冷,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注入镇定剂?不,也许是更致命的东西!一旦注入,他将彻底失去意识,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呃…啊!” 他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仅剩的求生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腰腹伤口在剧烈的拉扯下再次撕裂,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但他不管不顾!被撕裂的、纸芯加固的右手腕束缚带,在刚才的狂暴挣扎中已经脆弱不堪,此刻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借着身体向上拱起的惯性,狠狠向下一拽!
噗嗤!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右手腕上那条束缚带根部,被纸芯侵蚀的部分终于彻底断裂!粗糙的纤维边缘像锯子一样刮过他早已磨烂的手腕皮肤,带出一道深红的血痕!
自由!
尽管只有一只手!
陈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感到手腕的剧痛。在身体因发力而向上拱起的瞬间,他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目标精准无比——不是攻击灰衣人,而是护士掉落在他被子边缘的那条崭新的、灰白色的、带有金属锁扣的尼龙束缚带!
冰冷的塑胶触感入手!
而此时,第一个灰衣人已经冲到床边,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那只握着注射器的手,带着一种机械的精准和冷酷,毫不迟疑地刺向陈成暴露的颈侧!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寒光!
千钧一发!
陈成甚至能感觉到针尖带起的微弱气流刺破皮肤前的冰冷!
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大幅度的格挡动作!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战斗本能!
他猛地扬起刚刚挣脱束缚的右手!没有试图去拦截那只注射器的手——那太快,也太强,重伤虚弱的他不可能挡住!
他的目标是灰衣人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正习惯性地微微抬起,似乎准备在他被制服后协助按压。
陈成的手指如同铁钳,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在电光火石间狠狠扣住了灰衣人那只手腕的脉门!同时,他那刚刚抓住新束缚带的左手,以一种极其别扭、几乎是贴着腰腹的姿势,猛地将束缚带末端那冰冷的金属锁扣,狠狠塞向腰间病号服口袋里那片冰冷粘腻的追踪器碎片!
这个动作极其隐蔽,完全被灰衣人庞大的身躯和他自己剧烈挣扎的动作所掩盖。
灰衣人被陈成扣住手腕的动作似乎略微阻滞了零点几秒——这微乎其微的停顿,对于精密配合的袭击或许毫无影响,但对于此刻的陈成而言,就是生死一线!
注射器的针尖几乎是擦着他的脖颈皮肤滑了过去!冰冷的金属触感刮过喉结,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就在针尖错过要害的瞬间,陈成左手的手指在口袋里完成了最后的操作——他用尽全力,将追踪器碎片最尖锐的棱角,狠狠顶在了束缚带金属锁扣的边缘!
喀啦!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陈成耳中却如同惊雷的脆响!口袋布料下,坚硬的金属棱角在巨大的压力下,终于在锁扣光滑的表面上,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绝对清晰的划痕!
成了!
陈成心中呐喊,左手瞬间松开金属锁扣,任由那条崭新的束缚带滑落,掉在刚才的位置附近。
而此刻,那短暂的阻滞已经结束。被扣住手腕的灰衣人几乎没有情绪波动,手腕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猛地反震而出!
咔嚓!
陈成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扣住对方的手瞬间被甩脱,无力地垂落在床边人已经赶到,两只冰冷的、带着战术手套的大铁钳压向陈成刚刚挣脱束缚的右手腕和肩膀!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死死钉在病床上,胸腔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腰腹间的伤口被这股巨力猛烈挤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
“呃啊啊——!” 陈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身体剧烈地反弓起来,又重重砸回床垫,鲜血瞬间从口鼻中溢出!
视野彻底被黑暗和血雾笼罩。
“目标反抗剧烈!多处伤口崩裂!失血加速!” 护士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尖利,在一旁响起。
“执行一级强制措施!” 握着注射器的灰衣人声音冰冷刻板,毫无波澜。他甚至没有检查掉在地上的那条新束缚带,仿佛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废物。他的红外目镜再次锁定陈成因剧痛而抽搐的脖颈,注射器稳稳举起。
陈成被死死压住,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已耗尽。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濒死的灼痛。冰冷的针尖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完了吗……
就在那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
嗡————!!!
一阵低沉、稳定、穿透力极强的震动嗡鸣,毫无征兆地从病房外走廊的尽头传来!那声音并非警报的尖利,更像某种庞大机器启动时的低沉共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律性的权威感。
时间到了?!
嗡鸣声穿透墙壁,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压在陈成身上的两个灰衣人动作同时停顿了零点一秒!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对特定信号的肌肉记忆反应。就连旁边惊魂未定的护士,也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病房门外走廊的方向。
陈成被血糊住的视野边缘,透过两个灰衣人身体之间的缝隙,恰好能看到病房门口外走廊尽头那部巨大的医用货运电梯上方——一块方形指示灯牌,正亮起幽绿色的光芒!
那绿色的荧光,如同地狱深渊中唯一闪现的希望之光,瞬间刺穿了陈成意识中浓稠的黑暗!
四点半!
垃圾通道!
东侧!
顾岚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混乱濒死的大脑里炸响!
货运电梯在运行!通往外界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路径——垃圾处理通道——此刻打开了闸门!这是唯一的机会!是顾岚用生命赌来的缝隙!
“呃…嗬…” 陈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垂死的野兽。就在两个灰衣人被那嗡鸣声引得分神、压制力量出现一丝极其微弱松懈的瞬间,他用尽全身残存的、燃烧生命般的意志力,左臂猛地向前一探!
目标不是灰衣人坚固的身体,而是护士推车下方,一个半开的、装着废弃纱布和药棉的黄色医疗垃圾桶!
哗啦!
垃圾桶被他虚脱的手臂带倒,里面的污物倾倒出来!
“废物!” 握着注射器的灰衣人低声斥责了一句,不知是对陈成还是对倾倒的垃圾桶。但这微不足道的干扰确实让压制他右肩的灰衣人下意识地挪动了半步。
就是现在!
陈成那刚刚被甩脱、剧痛钻心的右手,如同垂死毒蛇的最后噬咬,借着身体最后一次无意识的痛苦痉挛,猛地向下一抓!
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粗糙的尼龙材质!
是那条掉在地上、带着金属锁扣上细微划痕的新束缚带!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束缚带死死攥在手心,连同上面沾染的、自己伤口蹭上的粘稠鲜血,一起紧紧握住!然后手臂无力地垂落,将这条浸染了鲜血、藏着致命秘密和象征屈辱的尼龙带子,死死压在身下。
“注射!” 灰衣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针尖再次逼近!
走廊尽头,那代表着四点半的、庞大货运电梯的启动嗡鸣声低沉而持续,如同巨兽的呼吸,穿透病房的墙壁,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两个灰衣人压制着陈成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松,但那闪烁着红光的目镜,却极其短暂地、同步地朝病房门口的方向偏转了一瞬——那是一种植入骨髓的程序化反应,对特定时间节点、特定区域运行状态的强制监控扫描。冰冷,高效,不带任何人类情绪的迟疑。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空隙!
陈成被压在病床上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紧张而剧烈颤抖,汗水、血水混合着,将他身下的床单浸染得一片狼藉。他能感觉到那只握着加压注射器的手再次稳定地抬起,冰冷的针尖阴影重新笼罩住他脆弱的颈侧动脉。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绝望彻底吞噬的边缘,那被压在身下的左手,五指却如同痉挛般死死收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这自残般的剧痛刺激着濒临崩溃的神经。冰冷粗糙的束缚带紧紧贴着他汗湿的皮肤,那金属锁扣边缘细微的划痕,此刻像一道烙印,灼烧着他的理智。
不能晕过去!
电梯…通道…就在外面!
顾岚…
“呃…嗬…”喉咙撕裂般的灼痛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就在注射器针尖刺破空气、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那唯一还能微微动弹的左腿,猛地向上屈起!不是为了攻击,而是用膝盖狠狠顶向自己腰腹间那道不断涌出温热血浆的撕裂伤!
噗嗤!
一股难以形容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陈成的身体像被扔进滚油里的活虾,猛地向上弹起,发出一声非人的、凄厉到失声的惨嚎!伤口处一股温热的血泉猛地喷射出来,溅射在两个灰衣人灰暗的制服前襟和冰冷的目镜上!
这完全疯狂的、自毁般的举动,超出了任何预设的应对程序!
两个灰衣人压制的手臂本能地被这股狂暴的反冲力震得微微一松!覆盖着血点的目镜视野也短暂地模糊了一瞬!那支即将刺入的注射器更是被陈成剧烈甩动的头颅险险避开!
“该死!”拿着注射器的灰衣人低吼一声,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被污秽物干扰的烦躁,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擦拭目镜上的血污。
“按住他!”另一个灰衣人反应迅速,立刻加大力量,试图重新将陈成像钉子一样钉死在床上。
混乱!
短短的零点几秒的混乱!
对于陈成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借着身体因剧痛而失控痉挛的力量,那条紧握在左手、浸满自己鲜血的新束缚带,被他顺势、极其隐蔽地塞进了身下倾倒出来的、粘着污秽药棉和浸血纱布的医疗垃圾桶内!黄色的塑料边缘,恰好挡住了这微不足道的动作。
与此同时,他那刚刚挣脱过束缚带、此刻又被灰衣人重新死死扣住的右手腕,在挣扎扭动中,将腕部被撕裂的束缚带边缘粗糙的纤维,狠狠刮过病床金属护栏一个不起眼的、略微尖锐的焊接点!
撕啦!
一小片带着鲜红血迹和皮肤碎屑的束缚带布条,被坚韧的金属锐角刮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挂在了那里,像一道不起眼的红色标记。
做完这一切,陈成最后的力量彻底耗尽。身体如同破麻袋般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腔剧烈起伏带出的、带着血腥味的破碎喘息。视野彻底被黑暗和旋转的血色光斑占据,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冰冷中迅速沉沦。
“镇静剂注入!”灰衣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针尖终于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陈成颈侧的皮肤。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血管。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一瞬,陈成模糊的听觉捕捉到了病房门外,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
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啸!沉重的、闸门开启的撞击轰鸣!然后是……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深渊的隆隆声,伴随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腐败有机质被搅碎的黏腻声响,由近及远,向下坠落……
电梯厢下行。
垃圾通道启动了。
冰冷的药剂如同决堤的冰河,汹涌地冲垮了陈成最后挣扎的意识堤坝。眼前旋转的血色光斑瞬间熄灭,沉入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一切感知都在飞速远离。身体的剧痛、手腕的灼烧、腰腹间不断涌出的温热……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那沉重冰冷的闸门关闭声,和垃圾被搅碎的黏腻声响,如同某种残酷的安魂曲,在他意识彻底湮灭前的最后一刻,持续地、单调地、绝望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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