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与算计中悄然滑过。夏小雨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节奏。白日里,她是生产队那个沉默却高效的“铁娘子”,十个工分雷打不动,堵住了村里任何可能关于她“好吃懒做”的闲言碎语。下工后,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自己的小家和那条隐秘的财富渠道上。
菜园在她的精心打理和空间泉水微不可察的滋养下,依旧保持着超乎寻常的旺盛产出。与强子的交易也渐入佳境,形成了某种默契。她提供稳定且优质的货源,强子负责消化并带来实实在在的现金和紧俏票证。她手中的积蓄慢慢厚实起来,不仅买了棉花和布匹,亲手缝制了婴儿的小衣和被褥,甚至还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用积攒的木头和废旧木料,敲敲打打,给自己做了一张简陋却结实的木板床,彻底告别了睡草垛的日子。
这小屋,越来越有“家”的模样了。虽然清贫,却充满了她亲手创造的安全感与希望。
就在她几乎要全身心沉浸在这种自力更生的充实中时,一个寻常的傍晚,下工回来的夏小雨,在自家那扇略显歪斜的木门门缝下,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她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信封很普通,上面用钢笔写着略显生硬却端正的字迹:“薄家沟生产队 夏小雨同志 亲启”。寄件人地址是某个边疆地区的部队编号。
是薄斯年。
那个在她生命中如同一个遥远符号、仅有几面之缘(还是属于原主的记忆)的名义丈夫。
夏小雨拿着那封信,在逐渐暗淡的天光里站了许久。晚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寒意。她心中五味杂陈,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潜藏在心底极深处的微弱期待,或许,是对于这个孩子父亲最起码的关切?又或许,是对这个世界唯一与她有着法律关联之人,一丝本能的联系感?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屋,点亮了那盏小小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屋内散开,将她孤单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她坐在木板床边,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页信纸。展开,是同样略显冷硬的钢笔字,篇幅不长。
**夏小雨同志:**
**来信收悉。**
**知你已安顿,并参加生产劳动,甚好。分家之事,已知悉。**
**你在家中,需安心养胎,遵守村中各项规定,与社员群众和睦相处。勿要生事,安心等待。**
**我在外一切均好,勿念。**
**此致**
**敬礼!**
**薄斯年**
**xx年x月x日**
信,很短。
夏小雨的目光在字里行间缓缓扫过,一遍,又一遍。
没有对她处境的一句询问,没有对分家缘由的丝毫探究,没有对克扣津贴事件的只字片语,更没有对即将出生的孩子,流露半分即将为人父的喜悦或关切。
通篇,是公事公办的“已知悉”,是居高临下的“需安心”、“遵守规定”、“勿要生事”,是冰冷客套的“勿念”。
语气官方、平淡,带着一种军人式的简洁,却也透着一股彻骨的疏离和冷漠。仿佛不是在给自己的妻子写信,而是在给他的某个下属下达指令,或者回复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
最后那“此致 敬礼!”,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将两人之间那点微弱的夫妻名分,切割得干干净净。
那一丝潜藏的、连夏小雨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微弱期待,如同风中残烛,在这封冰冷信件带来的寒流中,“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委屈,会为原主和不被期待的孩子感到不平。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
初读时的些许悸动和复杂心绪,在反复确认了信中的内容后,反而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平静。一种……彻底放下、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平静。
也好。
她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释然和决绝的弧度。
这样,最好。
她本就不是原主,对那个叫薄斯年的男人没有任何感情。先前或许还存着一丝作为孩子父亲,至少该负点责任的考量。如今看来,他连这点责任,似乎也并不打算,或者不懂得如何承担。
那么,从今往后,他便真的只是一个遥远的、无关紧要的符号了。
她夏小雨的人生,她孩子的未来,都将由她自己一手创造,与这个男人,再无瓜葛。
她平静地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重新塞回信封,然后随手放进了那个破木箱的最底层,与其他一些杂物放在一起。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不再需要的旧物。
煤油灯的光晕微微跳跃了一下。
夏小雨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月色清冷,洒在寂静的村庄和远处朦胧的山峦上。
她将手轻轻覆在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胎动。一股更加坚定、更加磅礴的力量,从心底油然升起。
“宝宝,”她低声呢喃,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而坚定,“你听到了吗?从今天起,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不过,别怕。”
她抬起头,望向无垠的夜空,眼中再也没有丝毫迷茫与彷徨,只剩下如同磐石般的意志。
“妈妈会为你,撑起一整片天空。”
这封来自远方的、冰冷平淡的信,如同一把无情的剪刀,彻底剪断了她与过去、与那个名义丈夫之间最后一丝脆弱的连线。它不仅没有击垮她,反而让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她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而这,恰恰让她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心灵与经济的双重独立。
她转身,吹熄了煤油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但在夏小雨的心中,通往未来的道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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