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风沙似乎还黏在作训服的纤维里,带着一股粗粝的尘土气息。薄斯年拎着简单的行李包,踏上了薄家沟熟悉的土路。这次休假来得突然,一个临时任务结束后的短暂间隙,算上路途,满打满算也就能在家待上三四天。
心情是复杂的。对于那个名义上的家,他并无多少温情。母亲的刻薄算计,兄嫂的精明自私,父亲的沉默寡言,都让那个家显得压抑。而对于那个仅有过一面之缘、便被家族安排替嫁过来的妻子——夏小雨,他的印象更是模糊而负面。
记忆中,那是个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眼神躲闪的姑娘,身上带着一股小家子气和怯懦。母亲和兄嫂的信里,也多是抱怨她不善言辞、干活不利索、性子闷。分家的事情,他收到过她的信,也收到了母亲哭诉的信。在他原本的预想中,那不过是一个懦弱女子在大家族的压迫下,走投无路后一次鲁莽而注定失败的抗争。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团乱麻、一个可能更加憔悴怨怼的女人的准备。
或许,这次回来,他需要尽一点作为丈夫的责任,至少……确保她基本的生活?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这个认知,让他肩头沉甸甸的。
他没有先回父母所在的院子,而是凭着记忆和村里人模糊的指点,径直走向村尾。分家协议他是“已知悉”的,也知道她分得了那间破旧的老屋。
越靠近村尾,人烟越见稀少。初冬的田野一片荒芜,风掠过枯黄的草地,带着萧瑟的寒意。然后,他看到了那间孤零零立在坡地上的土坯房。
与他想象中更加破败、死气沉沉的景象不同,那屋子虽然依旧简陋,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整洁与生气。屋顶的茅草明显被仔细修补过,厚实整齐。歪斜的木门似乎被修正过,虽然依旧老旧,但开关起来应该不会再发出刺耳的噪音。最显眼的是屋旁那一圈新扎的篱笆,用的是山间砍来的细竹和坚韧的藤条,编织得密密实实,将小屋和旁边一小片土地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小院落。
而就在那篱笆旁,一个穿着深蓝色碎花薄棉袄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忙碌着。
她弓着身,手里拿着一把柴刀,正在削砍一根略长的竹竿,动作干脆利落,手起刀落,多余的枝杈便应声而断。然后,她直起腰,将削好的竹竿用力插进土里,与旁边的篱笆桩对齐,拿起准备好的藤条,手指翻飞,熟练地开始捆绑加固。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带着一种长期劳作形成的、充满力量的韵律感。身形依旧清瘦,甚至因为怀孕而更显单薄,但那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山崖间迎风而立的青松,自有一股不容摧折的韧劲。
薄斯年停下了脚步,就站在十几米开外,静静地看着。这……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夏小雨?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那忙碌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薄斯年心中猛地一震。
依旧是那张清秀的脸,肤色却不再是记忆中的苍白,而是透着健康的红润。变化最大的是那双眼睛——记忆中总是低垂、躲闪的眸子,此刻清澈而沉静,如同山涧深潭,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怯懦,只有一种平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审视。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委屈,甚至没有多少意外,只有一种了然般的平静,仿佛他的出现,早在她预料之中。
她头上包着一块普通的蓝布头巾,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脸上沾了些许泥土的痕迹,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勃勃的生气。
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脱胎换骨。不再是需要依附攀援的藤蔓,而是一株能够独自迎风栉雨的小树。
巨大的反差,让薄斯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预想中的所有场景,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还是夏小雨先打破了沉默。她放下手中的柴刀和藤条,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候一个不太熟悉的邻居:“回来了。”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
薄斯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声音因为长途跋涉和此时的情绪而有些低哑:“嗯。刚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那里孕育着他的孩子。一种奇异的、陌生的责任感混杂着些许无措,涌上心头。“你……身子还好吗?”
“还好。”夏小雨的回答依旧简短,她侧身让开一些,指了指那间小屋,“要进去坐坐吗?”
她的态度礼貌而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客人。
薄斯年看着她,又看了看那间虽然破旧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屋,以及旁边那片虽然荒芜却被开垦出来、依稀能看到些许绿色菜苗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需要他拯救的、陷入困境的可怜女人。
然而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没有他,这个女人似乎也把自己和孩子照顾得很好。甚至,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这种认知,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被排除在外的距离感。
这条归途,似乎从一开始,就指向了一条与他预想截然不同的、陌生的岔路。而他与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仿佛也成了行走在两条平行小径上的人,看似很近,中间却隔着一道无形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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