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斯年最终还是走进了夏小雨的小屋。
屋内比他想象的更加……像样。虽然依旧家徒四壁,但打扫得一尘不染。坑洼的泥土地面被平整的石头取代,靠墙放着一张崭新的、略显粗糙但结实的木板床,床上铺着素净的棉布床单,一床看起来厚实暖和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上甚至放了一个破陶罐,里面插着几枝在初冬难得一见、依旧带着绿意的野草。
没有一般农家的杂乱和异味,只有一种清贫却有序的洁净感。空气中,似乎还隐隐飘散着一丝淡淡的、属于阳光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夏小雨给他倒了碗温水,用的是分家时分得的那个粗陶碗,碗沿有个小缺口,但洗刷得干干净净。
“条件有限,将就。”她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热情,也听不出怨怼,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薄斯年接过碗,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碗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关于“安心养胎”、“遵守规定”的说教,在这个环境里,在这个女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显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甚至比他预想的,比很多在大家庭里的媳妇都要好。
“这屋子……你收拾得不错。”他干巴巴地夸了一句,试图打破沉默。
“嗯,闲着也是闲着。”夏小雨应了一声,转身拿起放在床边的一件正在缝制的小衣服,那是用柔软的细棉布做的,针脚细密均匀。她坐在窗边的木墩上,就着窗外所剩不多的天光,继续低头忙碌起来,显然没有与他多谈的兴致。
薄斯年看着她专注的侧影,看着她手指灵巧地穿针引线,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个女人,和他认知里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不像母亲那样精明外露、掌控一切,不像嫂子们那样斤斤计较、搬弄是非,也不像他记忆中那个怯懦的原主。她安静,却充满力量;疏离,却又将身边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就在这种略显尴尬的寂静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时,院外传来一阵刻意拔高的、带着酸气的声音。
“哟!老三家的,听说老三回来了?这可真是稀客啊!怎么着,躲在自个儿这金窝银窝里,连爹娘兄嫂都不打算去见见了?”
话音未落,李翠花那瘦削的身影已经扭着腰走进了院子,脸上挂着假笑,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薄斯年和夏小雨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夏小雨手中那件明显料子不错的小衣服上,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薄斯年眉头微蹙,站起身。他对这个二嫂的秉性很清楚。
夏小雨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中的针线不停,仿佛进来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李翠花见没人接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更尖了几分:“我说老三媳妇,不是二嫂说你,老三难得回来一趟,你不说赶紧带着他去给爹娘磕个头、请个安,倒把他拘在你这个小院里?怎么,是怕我们沾了你们的光,还是觉得我们薄家正屋配不上你们三房了?真是有了男人就忘了根本,独食也不是你这么吃的!”
这番话说得极其难听,夹枪带棒,既指责夏小雨不孝,又暗讽她独占丈夫。
薄斯年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却听夏小雨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李翠花的聒噪。
“二嫂。”
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翠花,那眼神如同浸了冰水,让李翠花没来由地心里一突。
“你口口声声说我不顾大家,”夏小雨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清晰无比,“那我倒要问问,当初分家时,除了这间漏风的破屋和五十斤喂猪都嫌磕碜的粗粮,大家还给了我什么?是给了我一分钱安家,还是帮过我一把柴火?”
李翠花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夏小雨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斯年寄回来的津贴,每月数十元,我拿到手不过三元。这大家,当初又是如何‘顾’我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如今他回来了,我倒想问问二嫂,你是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这个被大家‘顾’得差点活不下去的人,不顾大家?”
她目光扫过李翠花身上那件半新的格子罩衫,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再者,我若没记错,二嫂身上这件衣服,还是用上次你说家里急用、从我这里‘借’走一直未还的那块布料做的吧?这‘光’,你不是早就沾过了吗?怎么,如今是觉得沾得不够,还想连我丈夫回来这短短几日,也要分一杯羹去?”
“你……你胡说什么!”李翠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却透着心虚,“谁借你布了!那……那是我自个儿买的!”
“哦?”夏小雨眉梢微挑,不再看她,低头继续缝手中的小衣服,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我这样‘独食’、‘忘了根本’的人,记性不好也正常。”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反驳都更有力。
李翠花被她堵得胸口发闷,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脸上青白交错。她看着神色冰冷、明显不悦的薄斯年,又看看根本不再搭理她的夏小雨,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你……你给我等着!”她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话,跺了跺脚,扭身气冲冲地走了,那背影狼狈不堪。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薄斯年站在原地,心中震撼难言。
他全程目睹了这场短暂的交锋。夏小雨自始至终没有提高过声调,没有动过怒,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活计。她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地摆出事实,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李翠花的痛处和虚伪上,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这种处理纠纷的方式,冷静、利落、一击必中,与他印象中农村妇人常见的哭闹撒泼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和智慧。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绝非他和他家人所以为的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就像一枚被泥土包裹的顽石,擦去表面的尘埃,露出的却是坚硬冰冷的内核。
他看着重新专注于手中针线的夏小雨,窗外的余晖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与她方才言辞如刀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个女人,究竟还有多少面,是他所不了解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探究欲,夹杂着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悄然在他心底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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