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凉意便顺着菊瓣漫了满城。街头巷尾的菊丛开得肆意，金英缀枝、素白抱蕊，连风里都裹着清苦的香。
寿华怀了三个多月身孕，腰身渐显，整日闷在府中，眉宇间总带着几分倦意。
杜仰熙瞧在眼里，便让人在府中设了场赏菊宴，邀了郦娘子、乐善、康宁几位亲近姐妹，又请了先前在夫人圈里交好的李夫人、张夫人作陪，想让她解解闷。
宴前一日，杜仰熙特意寻了由头：“衙门要去城外别院查勘田册，我得去两日。” 实则是怕自己在场，一众夫人拘束，索性带着管家避开，只留了四个伶俐丫鬟在府中伺候，连茶点都按寿华的口味一一叮嘱妥当。
到了宴日，杜府庭院被打理得雅致。东侧搭了座临水的木台，台上摆着数十盆名品菊，有 “金芍药” 的艳，“玉玲珑” 的雅，还有 “紫霞绡” 的娇，风一吹，花瓣轻颤，映着池水漾起碎金般的光。
西侧沿廊设了四张软榻，榻上铺着素色锦缎垫，手边立着缠枝纹熏笼，笼里燃着淡淡的桂花香，暖而不燥。
桌上的茶点也精致，软糯的桂花糕叠在青瓷碟里，冰镇的酸梅汤镇在冰鉴中，还有一盅刚蒸好的莲子羹，羹里卧着两颗蜜饯樱桃，皆是寿华素日爱吃的。
席间，福慧抱着娇娇坐在寿华身侧，娇娇穿着件粉白小袄，手里攥着个布老虎，时不时凑到寿华面前，小声问：“姨母，肚子里的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我想带他玩。”
寿华被逗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还要等些日子呢，等他出来，娇娇做姐姐，可要多疼他。”
福慧笑着补充：“这几日娇娇总念叨着要给小表弟做荷包，昨儿还跟着我学穿针呢。”
康宁身边则围着两个小家伙，大团穿着浅蓝小袄，攥着菊花瓣咯咯笑，小圆被丫鬟抱着，手里含着块蜜饯，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桂花糕，嘴里咿呀着 “要吃”。
康宁无奈又好笑，捏了小块糕递到他嘴边：“慢些吃，别噎着。” 李夫人瞧着两个孩子，打趣道：“你这一对双生子，模样生得俊，性子又讨喜，真是好福气。”
只是席间少了几分热闹，好德没来。她如今已有八个多月身孕，腹部隆起得厉害，走路都需丫鬟搀扶。
沈太夫人怕她路上颠簸动了胎气，任凭好德怎么闹，都不肯松口。
只让人送了一坛亲手酿的菊花酒来，酒坛上贴着张红纸，写着 “待吾女卸甲，再与诸姐妹痛饮”，惹得寿华瞧了，忍不住笑叹 “这老太太，倒会说些俏皮话”。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在庭院里，菊香混着桂香，格外清润。寿华斜靠在软榻上，身上搭着件藕荷色披风，指尖轻轻捻着榻边垂下的菊枝。
郦娘子坐在她身侧，手里捏着枚银针，正给未出世的外孙缝小袜子，针脚细密，时不时抬头叮嘱：“风里带了凉，把披风拢紧些，别让寒气侵了胎气。”
康宁抱着大团坐在另一张榻上，大团穿着件浅蓝小袄，小手攥着片菊花瓣，正咯咯地笑。
康宁一边替他擦去嘴角的糕屑，一边与李夫人说些育儿趣事：“前几日他见着蝴蝶，竟叫小厮抱着他追了半院，小厮累得气喘吁吁，还不肯停。”
李夫人听得笑起来，伸手逗了逗大团的脸颊：“这孩子瞧着就有精神，将来定是个活泼的。”
乐善坐在最末一张榻上，腰间的暖玉随她抬手的动作轻晃，玉面映着阳光，泛着温润的光。
张夫人眼尖，指着玉饰笑道：“乐善这玉佩瞧着就不是凡品，纹路精致，玉色也正，定是杨郎君费心寻来的吧？”
乐善被说中心事，脸颊微红，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上的鸳鸯纹，笑着默认：“是他上月巡庄子时寻的，还特意请玉匠雕琢了样式。”
说着又忍不住叹道：“可惜四姐姐没来，她若见了这玉，定要拉着杨羡，闹着也要一块才肯罢休。”
这话一出，众人都想起了好德。康宁放下大团，拿起块桂花糕递到寿华面前，笑道：“前几日我让人给好德送枣泥糕去，她还托丫鬟带话，说在府里快闷出病了，想出来透透气。可沈太夫人管得严，连我院子都不让她踏进一步，说怕人多冲撞了她。”
“何止四姐姐，” 乐善跟着蹙眉，语气里满是惦记，“许久没见琼奴姐姐了，不知她在折府过得如何。
前几日路过折府的绸缎铺，想进去瞧瞧，却听说她在里头对账，没好意思叨扰。”
郦娘子放下针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底满是牵挂：“琼奴这孩子，打小就乖顺懂事。梵儿去西北快一年了，现下她一个人撑着折府的家事，还要管着铺子里的进出，我总放心不下。
前几日让丫鬟送些滋补的药材去，见她清瘦了些，眼底也有了青影，却还强撑着笑，说‘没事，叫我放心。”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什么苦都往自己心里咽。”
李夫人、张夫人先起身告辞，握着寿华的手叮嘱：“身子重，莫多劳累，往后常派人来传话便是。”
寿华笑着应下，要送出门，却被两人按住：“快歇着，不用送。”
福慧怀里的娇娇揉着眼睛打哈欠，小脑袋往母亲颈间蹭。福慧轻拍她后背，笑道：“这孩子困了，我先带她回府了。”
康宁一手抱着大团，一手轻拍丫鬟怀里的小圆，也上前拜别：“大姐姐安心歇着，别送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待众人都上了马车，丫鬟才轻手轻脚收拾庭院桌案。
郦母走在左首，小心扶着寿华的胳膊，指尖轻轻拢了拢她披风的领口：“夜里风硬，回去就把暖炉点上，别让寒气钻了空子。”
乐善跟在右首，手里拎着寿华常用的软垫，时不时提醒：“姐姐慢些走，台阶这儿滑。”
送寿华到房门口，见丫鬟已将暖炉摆在榻边，被褥也铺得整齐，郦母才松了手，又叮嘱：“睡前让丫鬟温碗姜枣茶，少喝些助眠。”
乐善也跟着道：“大姐姐安心歇着。” 寿华笑着应下，目送两人转身离开。
出了杜府，郦母拉着乐善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你今日也累了，回杨家后早些歇着，别总惦记铺子的事。”
乐善点头：“母亲放心，我知道分寸。”
两人分道时，郦母还不忘反复叮嘱：“亲家若再念叨，你别跟她置气，有委屈就回来说。” 乐善笑着应了，才登上杨家来接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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