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宝话音落下,屋内原本安静的氛围陡然紧绷。窗外,风穿过斑驳树影,把日光筛成一地碎金,可这暖煦的光却融不进屋内的凝重。角落里,木架上的典籍被风掀起几页,发出簌簌轻响,像压抑的低叹 。
桌案上,缇宝未完成的草图被风刮得“哗啦”作响,炭笔在桌面滚动,最终“啪嗒”一声滚落,在青砖地上留下一道黑痕。墙边悬挂的陈旧挂毯,被气流扯动,褶皱间似藏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玄霄的目光从地上的炭笔移开,望向窗外那片澄澈蓝天,本该是宁静平和的景致,此刻却让他心底的不安愈发翻涌。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身侧悄然攥紧,竭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红眸里的波动渐渐平复。他抬眼看向缇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老师,这是第多少个?”
缇宝轻轻摇了摇头,蓝眸里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红发,语气尽量放得平缓:“还没到那一步呢,别这么消沉。”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木凳边缘,声音低了些,“若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这该是第384个了。”
屋内的空气仿佛更沉了些,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衬得这个数字格外刺耳。玄霄垂眸望着地面,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攥紧的拳头上,指节微微泛白。
玄霄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红眸里翻涌着困惑与压抑的急切:“老师,您为何总要做这些危险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您该清楚,多少城邦的城主与君王根本不会信您的话,更不会支持我们参与逐火——他们不是黄金裔,血管里流的是平凡人的血,逐火的预言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天边的幻梦,甚至是惹祸的根源!”
桌案上的陶杯被他的动作震得轻颤,杯壁的水珠滚落,在桌面洇开一小片湿痕。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又起,卷起几片落叶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压不住屋内紧绷的气息。
缇宝轻轻摇了摇头,蓝眸里浮起一丝浅淡的无奈,指尖在木凳上轻轻画着圈:“小玄,你可能又忘记了。”
她抬眼望向他,红发在肩头轻轻晃动,语气里带着一种跨越时光的沉静:“「我们」走这条路,从来不是为了让谁相信,也不是要等谁支持。”
阳光透过窗格落在她发间,映得那抹红色愈发鲜明,“黄金裔的血也好,平凡人的血也罢,火要烧起来的时候,可不会分这些。”
桌案上的草图被风掀起一角,仿佛在应和她的话。玄霄撑着桌沿的手微微松了些,红眸里的激动褪去些许,只剩下深深的复杂。
玄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执拗的不甘,红眸紧紧盯着缇宝,像是要从她眼中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那我们就非要去做那些薪柴吗?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们……真的会理解吗?”
他撑在桌沿的手又收紧了些,指腹几乎要嵌进老旧的木纹里。窗外的风突然急了些,卷着落叶狠狠撞在窗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像在叩问这份坚持的意义。
缇宝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蓝眸里像是落了点碎光,语气笃定而温和:“会的,他们会理解。”
她抬手往窗外指了指,红发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你去城邦里看看,看看那些人,再看看那些支持「我们」的人——你会发现,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风不知何时又放缓了,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肩头织出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桌案上那卷被吹乱的草图,此刻安静地伏着,仿佛也在倾听这份平静下的力量。
玄霄的目光忽然有些发怔,红眸里漾开一层朦胧的光。脑海中像是被谁掀开了尘封的画卷,一幅接一幅的日常图景漫了出来——
是奥赫玛城邦午后的日光,金箔似的铺在石板路上,他坐在街角的石阶上,看卖花的老婆婆用粗糙的手数着铜板,听隔壁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是傍晚时分,提着刚买的新鲜蔬果走过巷弄,被二楼的大婶喊住,塞来一把自家种的香草;是雨后天晴时,和街坊们蹲在屋檐下,看着积水里的云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那些日子里,他没有沉重的使命,没有难解的困惑,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年轻人,被烟火气裹着,连呼吸都带着暖意。这些平凡到不值一提的片段,此刻在脑海里却亮得惊人,像被精心收藏的珍珠,每一颗都闪着安稳而珍贵的光。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方才的激动像是被这股暖意浸得淡了些,只是望着缇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怅惘。
缇宝的声音轻缓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蓝眸望着玄霄,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从不是某一个人说了算的。”
她指尖在膝头轻轻点了点,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是因为有人对他倾注了意义、希望和寄托,而那个人愿意背负起这些,一步步去完成那些期盼——到了那时候,才成了大家口中的英雄。”
“「我们」现在做的,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不值一提,甚至是自寻烦恼,”她顿了顿,红发被透过窗的阳光染得愈发鲜亮。
“可只要有人还在盼着,还在等着,这薪柴就总得有人来当啊。”
屋内静了静,只有风拂过窗棂的微响。玄霄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方才攥紧的指节慢慢舒展,那些关于市井烟火的记忆,忽然和缇安的话重叠在了一起。
缇宝望着玄霄,蓝眸里映着窗外的天光,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我们」黄金裔与普通人,本就没有太大差别。”
她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拂过鬓边的红发:“血脉里的不同,从不是划分贵贱的标尺。他们会为了一餐一饭奔波,会为了守护家人拼尽全力;「我们」也一样,会有牵挂,会有软肋,会为了心中的信念彻夜难眠。”
阳光透过窗格,在她白色的裙角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所谓的不同,不过是世人给彼此贴的标签罢了。剥去这些,大家要走的路、要守的东西,其实没什么两样。”
玄霄站在原地,听着这番话,脑海中那些市井里的笑脸又清晰起来——卖花婆婆递来的带着晨露的玫瑰,铁匠大叔擦汗时爽朗的笑,大婶塞来的香草还带着泥土气。那些平凡的温暖,似乎真的和血脉无关。
缇宝从木凳上站起身,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玄霄,蓝眸里盛着清澈的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信任:“虽然过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但「我们」相信,小玄和以前一样,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衣袖时,带着一丝温和的力量:“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柔软,那些不愿让旁人受难的心思,从来都没从你心里离开过,对吗?”
阳光从她身后涌进来,把红发染成温暖的红橘色,也在玄霄脚下投下一道颀长的影子。他望着缇宝眼中的笃定,方才翻涌的情绪像是被这目光熨帖了,喉间动了动,没说出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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