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缓缓起身,踱至悬挂的军情图前,背对众人沉默不语。
帐内只余炭火噼啪作响,诸将屏息凝神,等待主帅决断。
“军师,”韩平突然开口,“你如何看待陈公子所提五策?”
诸葛明轻抚长须,沉吟片刻后道:“回大帅,
陈公子所谋看似商贾之道,实则暗合兵法要义。
以战养战、自给自足,正是我军当前破局之关键。
尤其‘锐器反哺粮草’一环,若能实现,可谓开创先河。”
“公孙将军?”韩平转向右侧。
公孙铭抱拳道:“末将以为,陈公子谋划虽好,但需严加约束。
粮草命脉不可尽托于一家,当分而治之。
建议保留三成粮草自采渠道,以防不测。”
淳于丹立即反驳:“公孙将军过虑了!
如今我军粮草已断,若非陈家雪中送炭,将士们明日粥饭都成问题。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徐博达不待询问,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大帅,末将以为可先试行三月。
以陈府安全为保,以收购余粮为始,观其成效再定后续。
若真能如陈公子所言,形成良性循环,则地门关危局可解。”
韩平转身,目光如炬扫过众将:
“既然如此,本帅决意——
准陈公子所请,试行合作。但需约法三章:
“其一,陈家需确保每月粮草供应不低于三千石,锐器锻造需在军中匠师监督下进行;
其二,镇妖军派一队亲卫驻守陈府,既为保护,亦为监督;
其三,所有交易往来需经军需官登记造册,定期核查。”
他看向陈飞,语气凝重:“陈公子,此法可能接受?”
陈飞躬身行礼:“大帅英明!陈家必不负所托!”
“好!”韩平击掌定音,
“即日起,镇妖军与陈家正式合作。
望诸位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诸将齐声应诺,帐中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唯有公孙铭眉头微蹙,似乎仍有顾虑,
但在大势之下,也只能默然领命。
夜色如墨,一队镇妖军士卒护送陈氏父子的马车驶入城外陈家农庄。
待护送队伍交接完毕后,队正上前抱拳道:“陈老爷,奉大帅令,
我等二十人今后常驻农庄,负责护卫安全,对外则是贵府护院。”
陈长河心中了然,这是韩平履行承诺的开始,
当即吩咐管家老周为将士们安排食宿。
就在陈氏父子密议之时,几道消息如同暗流般在镇北县城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陈家举家搬迁,逃往石头城了!”
“地门关缺粮缺得厉害,连兵器甲胄都破损不堪!
据说短则半月,长则个把月,镇妖军要么弃城而去,要么与城偕亡!”
“最可怕的是,听说镇妖军这几天还要来,这次怕是没那么客气了……”
这些消息越传越详实,越传越惊心。
李府书房内,家主李崇山面色凝重:“消息可属实?陈家真的跑了?”
管家躬身道:“千真万确!陈府大门紧闭,只留几个老仆看家。
城中不少人都看见陈家车队天没亮就出城,往东边去了。”
“快!立即吩咐下去,暗中变卖城东那两处粮仓的存粮。”
李崇山急促道,“价格可以低一些,但要快!”
就在这时,门外仆役匆匆来报:“老爷,不好了!
市面上突然出现大批粮食,以市价五成抛售,
据说…据说是陈家余粮,老管家卖完就过去会合!”
李崇山脸色骤变:“什么?!快!我们的粮价再降一成!必须尽快出手!”
同样的场景在王府、张府等各大族中上演。
王老夫人直接下令:“即刻派人去浔阳郡购置宅院!
地门关守不住了,咱们也得早做打算!”
张家族长张世荣则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传令下去,所有铺面田产,一律降价四成急售!能变现的都变现!”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不过两日工夫,镇北县已是人心惶惶。
粮价因陈家抛售而暴跌,各大家族纷纷跟抛;
房产地契有价无市,无人问津。
城南赵员外欲哭无泪:“三千亩上好的水田,
只要平日三成的价钱,竟然无人问津!”
“现在谁还要田产啊!”钱掌柜叹气道,
“地门关要是破了,这些都是妖兽的乐园!”
就在这一片恐慌之中,陈家农庄却另有一番景象。
“父亲,时机到了。”
陈飞看着老周搜集来的市面行情,眼中精光闪动,
“如今粮价暴跌,田产无人问津,正是我们暗中收购的大好时机。”
陈长河捋须沉吟:“此计甚妙。抢先抛售百石粮食引发恐慌,
如今各大家族都在抛售资产,价格已经跌至谷底。
但是,收购可不能露出根脚。”
“父亲放心,此事孩儿已有万全之计。”陈飞微微一笑,
“军中士卒无人能识,正好可以扮作外地客商。
由他们出面收购,绝不会有人怀疑到我陈家头上。”
陈长河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就依你所言。
不过切记要谨慎行事,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孩儿明白。”陈飞点头,“此外,
驻守农庄的士卒也可以暗中护卫运输车队,确保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日子里,几股“外地客商”悄然进入县城。
这些客商气质不凡,出手阔绰,以极低的价格大量收购粮食。
急于变现的富户们纷纷将资产出手。
“东家,又收购了五千石粮食,都已运往农庄粮仓。”
老周低声禀报,“另外城南赵员外那八百亩水田,
也已经过户到我们安排的人名下。”
陈飞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很好。
记住,以粮草为主,若还有余钱,再考虑田产。”
“老奴明白。”老周躬身道,
“有镇妖军的修士大人们暗中相助,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此时,农庄内的镇妖军士卒也已融入环境。
白日里他们扮作普通护院巡逻放哨,夜晚则轮班值守。
队正亲自带队,将农庄的防卫布置得井井有条。
陈飞特意去看望这些士卒,发现他们虽然衣着朴素,
但个个眼神锐利,行动间自有一股军人的肃杀之气。
“有劳诸位了。”陈飞拱手道。
队正连忙还礼:“陈公子言重了。
大帅有令,我等誓死护卫陈府安全。
更何况公子是在为镇妖军谋出路,我等感激还来不及。”
就这样,在全县一片恐慌抛售中,
陈家已经悄无声息地成为了镇北县最大的“隐形”地主和粮商。
粮草收购事宜既已安排妥当,陈飞便将后续事务交由父亲打理。
自己则带着家中几位老练铁匠与军中派来的炼器师,
一头扎进了农庄后山的工坊内。
第013章 炼钢之术
工坊内,炉火在陈飞沉思的面容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三日前参观军中工坊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这个世界过度依赖修真手段解决问题,
凡间锻造技术反而因缺乏系统性的研究与投入而停滞不前。
现有的开放式炼铁炉,风道设计粗陋,
炉温难以提升,只能产出品质不一的块炼铁。
再依靠工匠反复锻打去除杂质、调整含碳量,效率极其低下。
而军中所谓的“锐器”,在陈飞看来,
其材质性能不过相当于他认知中的普通钢材水准。
“问题在于——
如何稳定高效地获得高温,并精确控制铁水中的碳含量。”
陈飞心中暗想。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三少爷。”
陈飞抬头,看见府上的老铁匠铁中棠正站在不远处。
老人指着一座开放式炉子,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这就是府中最好的炼铁炉了,炉火总是不够旺,添再多柴也没用。”
陈飞仔细察看,发现与军工坊中问题类似,甚至更为严重。
他沉吟片刻,突然屏退左右,
只留铁中棠和两名镇妖军派驻的炼器师在场。
“诸位,”陈飞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三人,
“接下来的事情,关系到我陈家和镇妖军的生死存亡。”
铁中棠神色一凛,郑重跪下:
“老奴以性命起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外传!”
两名镇妖军炼器师闻言,面色骤然凝重。
彼此对视一眼,眼中再无之前的些许审视或好奇,
取而代之的是军人听到军令后的肃穆与决然。
年长那位面容精悍的炼器师上前一步,单膝触地,抱拳沉声道:
“陈公子放心!末将王海,奉大帅密令前来,一切皆以公子之命是从!
今日工坊之内,无论成败所见,皆属军机,
末将以军魂起誓,若有半分泄露,必遭天雷殛身,神魂俱灭!”
另一名炼器师也随之重重跪下:“末将李炎亦然!
公子但有所命,无有不从!军中男儿,一诺千金,誓死守密!”
陈飞依次扶起三人,目光重新投向那座粗陋的炼铁炉。
“兵器之要,其根本在于提升‘强度’与‘韧性’,使其坚而不脆,利而不折。”
陈飞稍作停顿,组织着语言,
试图将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转化为此界能够理解的概念。
“据古籍残卷所述,铁器性能之优劣,根本在于其内蕴…‘浊气’之多寡。”
话一出口,陈飞自己都微微一愣。
他本想说出“含碳量”这个精准术语,
却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对应的词汇。
此界的语言更偏向模糊的表意与音韵结合,
对于全新的科学概念缺乏精确的描述力。
他只得迅速从脑海中搜刮出“浊气”这个似是而非却或许能让他们意会的词。
“‘浊气’过盛,则铁器坚硬却发脆,易崩易折;
‘浊气’不足,则铁器柔软,难以锋利。
故而,欲得刚柔并济之上品,必须精确掌控这‘浊气’之量。”
陈飞指向那炉火:“而要调控这‘浊气’,
最佳途径,便是先将坚铁彻底融化为炽热铁水!
唯有在熔融之时,‘浊气’方易于从中分离、逸出,
我等也方能有机会对其进行干预。”
“这,便是我们接下来要攻克的第一道难关——”
陈飞的声音坚定起来,
“建造一座能稳定产出高温、融化铁水的新型炼炉!”
陈飞越说越顺畅,将前世所知的炼钢原理娓娓道来。
起初,那些“浊气”、“熔融分离”等新奇词汇,
让铁中棠与王、李二位炼器师听得眉头紧锁,似懂非懂。
但随着陈飞不再纠结于单一概念,
而是将一整套改进方案系统性地阐述出来时,
三人的神情开始急剧变化。
当陈飞讲到炉体需建成封闭式穹顶以蓄热,而非如今这般敞口散气时,
铁中棠不由得微微颔首——
他常年守炉,最知热量散失之苦。
当讲到需重新设计风道,让气流如利箭般直刺炉心而非四处乱窜,
甚至提出制作双动式风箱以获得持续强劲风力时,
王海和李炎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往日炼器过程中遇到的一些症结豁然而解。
当讲到需选用特定耐火泥浆密封炉壁缝隙,
讲到投料口、出渣口、观察孔的位置设计需如何考量……
这不再是零散的奇思妙想,
而是一套环环相扣、逻辑严密、直指问题核心的完整体系!
铁中棠呼吸渐渐粗重,他毕生积累的丰富经验,此刻仿佛找到了理论的归宿。
许多他凭感觉去做、却说不出所以然的关键细节,
都被陈飞用那套“浊气”、“熔融”、“控温”的理论解释得清清楚楚。
王海与李炎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震撼与困惑。
他们身为镇妖军炼器师,见识过真正的修真炼器法门,此刻的感受却前所未有。
陈飞所言,并不如炼器大师那般系统周全,
反而既零散,又跳跃,某些细节语焉不详,某些概念又突兀而生。
这倒符合他所述“古籍残卷”的特点——
零碎、不成体系,仿佛拼图缺失了大半。
然而,就在这些看似支离破碎的叙述中,却不时迸发出令人心惊的闪光点!
那些关于浊气、保温、风道等关键诀窍,虽言语简朴,未加雕饰,
却精准地切中了他们平日百思不得其解的关隘,直指炼器之本源奥秘!
那是一种近乎于“道”的直觉,
超越了繁琐的步骤和技巧,
直接触摸到了锻造之道的核心真意。
这些碎片化的真知,如同散落的明珠,
每一颗都熠熠生辉,蕴含着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启发。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陈公子并非此道高手,
但他所传达的这些来自“古卷”的只言片语,
其价值却远超十部体系完备却流于表面的普通炼器秘籍。
这并非授人以鱼,而是近乎于授人以“渔”之根本!
他们看向陈飞的眼神,彻底从最初的奉命行事,
变成了发自内心的震撼与折服。
工坊内,只剩下陈飞清晰的话语声、炉火的噼啪声,
以及三人越来越重的吸气声。
一种名为“希望”和“狂热”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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