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之内,人声鼎沸。
那一番“赤帝子醉斩白帝子”的乡野怪谈,如同一颗投入热油的石子,瞬间引爆了整个沛县县城的情绪。市井泼皮们口沫横飞,将那虚无缥缈的传说,说得如同亲眼所见,有鼻子有眼。
卫庄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微露,那双仿佛永远藏着深海寒流的眸子里,杀机已然凝若实质。
在这位一手缔造了江氏神朝,即将登基为帝的神皇面前,谈论另一位“真命天子”,无异于在九天神只的圣殿里,供奉一个泥塑的鬼神。
这是亵渎,更是寻死。
然而,江昊只是用折扇轻轻敲了敲酒杯的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便让卫庄那即将出鞘的锋芒,重新归于沉寂。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深浅的淡然笑意,仿佛听到的不是一桩足以株连九族的谋逆大案,而是一出颇为有趣的乡间野戏。
“主上,此獠已然自比赤帝,大逆不道,是否……”卫庄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冰摩擦。
“不急。”江昊端起酒杯,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街道尽头那座并不算奢华、却规整肃穆的府邸,那是沛县主吏掾,萧何的府邸。
“一出好戏,才刚刚搭好台子,主角都还未唱罢,我们这些做看客的,又何必急着去砸场子?”
他抿了一口酒,语气玩味:“朕倒是愈发好奇了,这刘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张良都赞不绝口的萧何,又是如何被他拢在身边的。”
“去查。”江昊放下酒杯,对角落里一名扮作账房先生的影卫淡淡吩咐道,“今夜,沛县之内,但凡与那刘季、萧何有关的宴饮集会,朕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喏。”
影卫无声颔首,身形如鬼魅般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名影卫便悄然返回,在江昊耳边低语数句。
江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有意思。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对卫庄道:“走吧,去会会咱们未来的‘汉高祖’,顺便……把朕的户部尚书,给领回来。”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萧何的府邸,此刻正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一场盛大的宴席,正在府内的主厅中举行。
江昊递上那枚张良亲手所赠、刻有“子房”二字的温润玉佩时,亲自迎出门来的萧何,这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能臣,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双手接过玉佩,反复摩挲,确认是故友之物后,再看向江昊的眼神,便带上了十二分的郑重与恭敬。
“不知阁下是子房兄的……”萧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故人。”江昊言简意赅,气度雍容,仿佛这枚能让天下士子都为之侧目的信物,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物件。
萧何心中愈发凛然,眼前这年轻人气度深不可测,身边那名黑衣护卫更是渊渟岳峙,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他一种被绝世凶兽盯住的窒息感。这绝非寻常人物。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江昊一行人恭敬地迎入府中,引至宴席。
刚一踏入灯火辉煌的厅堂,一股混杂着浓烈酒气、烤肉香气与男人粗犷汗味的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
主位之上,一名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正敞着衣襟,露出半边毛茸茸的胸膛,一只脚踩在案几上,正举着一只硕大的酒爵,与周围众人高声划拳。
他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鄙,高鼻隆准,须髯微乱,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豪迈与亲和力。
此人,正是刘季。
未来的汉高祖,刘邦。
他的身侧,围坐着一圈气机彪悍的汉子。
一个满脸横肉、身形魁梧如熊罴的屠夫,正撕扯着一条烤得滋滋冒油的狗腿,吃得满嘴流油,此人正是樊哙。
另一边,一个面相憨厚、眼神却透着精明的汉子,正小心翼翼地为刘季斟酒,正是日后的太仆夏侯婴。
整个宴席,与其说是文臣府邸的雅宴,不如说是一场草莽豪杰的聚义。
刘邦用最直接、最热烈的方式,向萧何,也向所有人,展示着他的班底,他的凝聚力,以及他那份独一无二的、能让三教九流都为之效死命的个人魅力。
江昊的到来,如同一滴清水落入了滚油之中。
萧何将他引至一处相对安静的客席,满脸歉意地解释道:“让阁下见笑了,这些都是季弟的袍泽兄弟,性子粗野了些。”
“无妨。”江昊淡然落座,仿佛对眼前这番景象毫不在意。
卫庄如一尊沉默的铁塔,立于他身后,目光冷漠地扫过全场,让那些原本喧嚣的泼皮无赖们,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了许多。
刘邦自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当他看到萧何竟对此人如此恭敬,而那人又是一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贵模样时,他那双看似醉眼惺忪的眸子深处,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警惕。
宴席继续。
镜头仿佛被无形的手一分为二。
一边,是刘邦与樊哙等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未来的宏图霸业,气氛热烈如火。
另一边,是江昊安静地坐在角落,自斟自饮,偶尔与陪坐在一旁、略显局促的萧何低声交谈几句。他问的,都是些关于沛县田亩、赋税、民生的寻常问题,仿佛真是一位出游至此、关心地方政务的世家公子。
一热一冷,一动一静,一放一收。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小小的厅堂之内,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也构筑起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萧何坐在这两股气场的交界处,只觉得如坐针毡。
他能感觉到,刘季看似豪迈的举动下,十有八九是在向这位神秘的客人示威,宣示自己对沛县这片地界、以及对他萧何本人的“所有权”。
而这位贵客,他那份从容不迫的淡定,本身就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威压。他就像一头误入羊圈的真龙,对眼前这些绵羊的叫嚣,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刘邦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发现,无论自己这边如何喧闹,如何展示兄弟情深,那位客人的目光,始终未曾在自己身上停留超过一息。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挑衅都更让他难受。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端起满满一爵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摇摇晃晃的醉意,一步步朝着江昊的席位走去。
樊哙、夏侯婴等人见状,也纷纷停下了动作,眼神不善地望向这边。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灯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两个即将碰撞在一起的男人身上。
萧何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刘邦走到江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酒气熏染的豪横,嘴角咧开一个看似爽朗、实则充满审视的笑容。
他将手中的酒爵,重重地顿在江昊的案几上,酒水四溅。
“这位兄台,看着面生得很啊。”
刘邦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每一个角落。
“不知是何方神圣,来我这小小的沛县,有何贵干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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