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关于“滨江公园溺水”的嘶哑质问,和沈屹舟随后那场无声的、几乎将灵魂都震碎的战栗,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两人之间那点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诡异平衡,彻底冰封、掩埋。
接下来的几天,曹诗琪没有再被接到公寓。
陈峰出现在网咖巷口的频率恢复了正常,甚至更低了,仿佛那辆黑色的轿车和她这个人,都从沈屹舟的世界里被暂时、或者永久地抹去。没有解释,没有通知,只有沉默的、单方面的中断。
曹诗琪没有试图联系。她知道,自己触碰了绝对不允许被触碰的禁区。那个禁区,关乎一个逝去的生命,关乎沈屹舟所有痛苦和执念的根源。她的莽撞,像一把生锈的刀子,不仅没能撬开秘密,反而狠狠捅进了那个男人从未愈合的伤口。
她本该感到恐惧,害怕他的报复,害怕那五十万的彻底断绝,害怕未知的惩罚。
可奇怪的是,占据她内心大部分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负罪感,以及一种更强烈的、被真相的引力牢牢抓住、无法挣脱的宿命感。
她每晚依旧戴着耳机,仿佛那是她与那个崩塌的世界唯一的连接。接收器另一端,大部分时间是死寂。偶尔能听到陈峰压低声音的汇报,内容模糊不清,只能捕捉到“医生”、“药量”、“休息”等零碎词汇。沈屹舟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他随着那天的崩溃,一同消失在了那片奢华而冰冷的空间里。
他病倒了吗?因为她的刺激?
这个猜测让曹诗琪坐立难安。她想起他愈发苍白的脸,想起他按压太阳穴时泛白的指节,想起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药味,还有窃听器里那些压抑的咳嗽和痛苦的呓语。
她开始失眠,比之前更加严重。脑海里反复上演着那天的场景——他猩红的双眼,他攥紧她手腕的剧痛,他蜷缩在落地窗前无声颤抖的背影……还有,那叠匿名送来的、印着“溺水身亡”的旧报纸截图。
是谁送来的?那个连帽衫男人?他的目的是什么?让她知难而退?还是……借她的手,去更深地刺激沈屹舟?
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巨大棋盘的棋子,被无形的力量拨弄着,走向未知的深渊。
这天深夜,她又一次在失眠中戴上耳机。接收器里依旧是长时间的寂静,只有电流细微的底噪,像永恒的、冰冷的背景音。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摘下耳机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以往的声响传来。
不是咳嗽,不是踱步,也不是陈峰的声音。
是……某种金属物件被轻轻放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接着,是沈屹舟的声音。
极其沙哑,虚弱,带着高烧般的混沌,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执拗的清醒。
他在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在对某个并不存在的幻影诉说。
“……五年了……”
声音断断续续,气息不稳。
“……我还是……不敢去……”
“……那条江……太冷了……”
曹诗琪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耳机线。
江……滨江……
“……他们说……时间能磨平一切……骗子……”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悲凉,像枯叶被碾碎。
“……只会……越来越清晰……每一个细节……她最后看我的眼神……”
声音哽咽了一下,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曹诗琪屏住呼吸,感觉自己正在偷窥一场最私密、最残酷的刑罚。
“……是我……是我害了她……”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曹诗琪的脑海!
是他……害了她?
什么意思?报道上不是排除了他杀吗?难道……那不是意外?
她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如果那天……我没有……没有说那些话……没有让她穿着那件裙子……没有放她一个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曹诗琪听得心惊肉跳,几乎要忍不住摘下耳机。那种隔着电波传递过来的、濒临崩溃的痛苦和自责,太过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咳嗽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弱的、带着水声的喘息。
然后,她听到他极轻地、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无限眷恋和绝望的语气,喃喃道:
“……苑苑……对不起……”
苑苑!
一个名字!
那个“她”的名字!
曹诗琪猛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
苑苑。
原来她叫苑苑。
沈屹舟深埋心底五年,不惜找一个替身来反复悼念的,那个穿着白裙子、唱着《海底》(或许?)、最终溺亡在滨江的女孩,叫苑苑。
而他在极度的痛苦和病态中,将她的死,归咎于自己。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悲剧性,让曹诗琪感到一阵眩晕。她瘫坐在椅子上,耳机里后续又传来了什么模糊的声响(似乎是陈峰匆忙进来的声音,和压抑的对话),她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名字,和沈屹舟那句充满罪恶感的呓语。
“是我害了她。”
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复杂。
它不仅关乎一场意外死亡,更可能关乎……一段充满纠葛的过往,和一份沉甸甸的、活人无法承受的罪责。
沈屹舟找上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像“苑苑”,或许还因为……他在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反复惩罚自己,提醒自己那份无法摆脱的罪孽?
这个认知,让曹诗琪通体冰凉。
她之前所有的恐惧、愤怒、探究,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行为诡异的富豪,更是一个被往事囚禁、日夜承受着良心拷问的……囚徒。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一些新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混乱思绪。
是陈峰清晰了一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沈先生,您必须休息了!医生说了……”
“闭嘴。”沈屹舟的声音打断他,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备车。”
“您不能去!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我说,备车。”沈屹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戾气,“现在!立刻!”
一阵短暂的僵持。
然后,是陈峰无奈的、沉重的叹息声。“……是。”
脚步声远去。
接收器里,再次剩下沈屹舟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还有他反复喃喃的、那个名字的余音。
“苑苑……”
曹诗琪猛地摘下了耳机,像是被那名字烫到了一样。
他要出去?在他病得这么重,精神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他要去哪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他要去滨江!
去那个,他五年都不敢去,却在此刻病中失控时,执意要前往的……“案发现场”!
曹诗琪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担忧、恐惧和强烈好奇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多。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抓起外套和手机,冲出出租屋,拦下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去滨江公园,”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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