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粘稠而煎熬。洛秋宁立于院中,指尖反复摩挲着茶杯边缘。
目光掠过院角那布满砸痕的沉重石锁、倚墙孤寂竖立的玄铁长枪,最终死死钉在远方沉默而危险的落风山脉轮廓上。
那石锁上的裂痕,仿佛是他突破时承受痛苦的印记。那长枪的孤寂寒芒,映照着她想象中他徒手搏杀的惨烈。而那吞噬了一切音讯的沉默山脉,每一道阴影都像是他可能倒下的地方。
然而,连日毫无进展的等待,依旧在侵蚀着她的冷静。她脸上的血色一日少过一日,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忧惧。罗修尘失踪前那近乎疯狂的修炼状态,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寝食难安。
“不能再这样空等下去了……”她猛地将茶杯放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股决断,“我要去找他!”
“洛姐姐!不可!”一直守在一旁的杨明立刻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脸上满是焦急,“落风山脉深处太危险了!连苏家护卫和商会精英都还没消息,你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事,等罗大哥回来,我们怎么跟他交代?”
“交代?等他回来?”洛秋宁眼中泛起水光,情绪激动,眼中充满一种经历过绝望后的执拗,“如果他回不来了呢?或者他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人去救他呢?我在这里每多等一刻,他可能就多一分危险!杨明,我知道危险,但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能被动地等一个结果!”
“秋宁。”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洛清源不知何时已来到院中,他眉头微蹙,看着情绪濒临失控的妹妹,“杨明说得对,你不能去。如今山脉外围鱼龙混杂,青岚宗、城主府的人,还有无数被谣言引来的亡命徒都在那里。你此刻前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境,让母亲和我们所有人担心。”
兄长的劝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洛秋宁连日来强撑的坚强。
“担心?你们只知道担心!可谁去担心他?!”她猛地转过身,泪水终于决堤,“他为了保护我,一次次受伤,一次次拼命!他现在可能正躺在哪个冰冷的角落里,浑身是血,孤立无援!而我……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再只做被保护的那个!可我现在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算什么大小姐!我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护不住!”
她崩溃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数日的恐惧、无助、自责和深切的爱恋,在这一刻随着哭声彻底宣泄出来。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动静。一名苏家护卫与一名云海商会的管事几乎同时抵达,带来了搜寻的最新消息。
“小姐,少爷。”苏家护卫声音冷硬,“我们的人已深入山脉核心区域边缘,发现了多处激烈战斗的痕迹,残留气血异常狂暴,符合罗修尘的特征。但……尚未发现其本人踪迹。核心区域威压太重,瘴气毒物遍布,搜寻极为困难。”
云海商会的福伯补充道:“许公子让小人禀报,根据我们探查到的能量残留分析,罗公子此前应经历了连番恶战,似乎……突破了某个关键瓶颈,力量层次有显着跃升。只是突破之地能量紊乱,无法判断其突破后的状态与去向。”
这个消息让哭泣中的洛秋宁猛地抬起头,泪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取代。
雪梅苑内,气氛同样凝重。洛云舟看着妻子,沉声道:“映雪,罗修尘失踪一事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那散布谣言之人心思歹毒,而且,我总觉得上次秋宁和他在落风山脉遇袭之事,绝非偶然,背后定有主谋。”
苏映雪眼眸微抬,闪过一丝寒光:“你的意思是?”
“我欲亲自去查。”洛云舟语气决然,“动用一些多年未用的暗线,务必揪出这只一直藏在暗处、屡次三番针对我洛家的毒蛇!”
苏映雪看着他,缓缓点头:“好。此事由你亲自去办,我方能安心。记住,无论查到谁,绝不姑息!”
洛云舟离开雪梅苑,步履沉重。他本欲即刻回书房调动暗线,但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不知不觉转向了云海商会的方向。
走在通往商会的青石街道上,洛云舟的眉头紧锁,脑海中诸多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神秘的商会公子——许皓!
太多巧合了。落风山脉之事,为何许皓能“恰巧”备好对症的“三转清蕴丹”和珍贵的“血髓灵芝”?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受何种伤、中何种毒。
事后城主府为何会“恰好”出面,替他洛家解了孙管事上门的围?这背后若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推动,城主岂会轻易介入家族纷争?
还有许皓对修尘那种超乎寻常的关注,从最初的赠药,到后来的屡次打探,甚至不惜以合作墨炎晶矿为纽带加深与洛家的绑定。
一个更让他心寒的念头无法抑制地浮现:他是否早就知晓甚至……推动了这一切的发生?
这些零零散散的消息,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穿着洛云舟的理智。哪怕云海商会是庞然大物,他必须去当面问个清楚。
与此同时,云海商会顶层。
许皓站在窗前,下方是熙攘的街道,但他眼中却无半分闲适。他手中捏着一枚玉简,里面记录着通过商会情报网最终确认的信息,也是他自己早已心知肚明的真相。镜片后的目光,罕见地没有了平日的玩味,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沉重。
当初,因为左崇将一件旧物暂存于此,加上他自己对罗修尘的好奇,便顺水推舟,将罗修尘与洛秋宁的行踪情报,“恰到好处”地泄露给了刘家。
他本想测试那块“石头”的成色,看看在生死压力下能爆发出何等光芒。他预想了惨烈,预想了挣扎,却唯独低估了洛秋宁在罗修尘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刘、陈两家的疯狂。
黑风坳那惨烈一幕,洛秋宁肋下染血、罗修尘状若疯魔的景象,以及后来与洛家的多次接触,让他那份纯粹出于“测试”和“投资”的算计,逐渐染上了不该有的愧疚。他利用并加剧了危险,这是事实。
当手下通报洛云舟来访时,他并未感到意外。看着玉简,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为当初的“推波”承担后果,这也是挽回与洛家关系,乃至维持与罗修尘未来可能性的唯一途径。
许皓亲自将洛云舟迎入密室,屏退左右。未等洛云舟开口,他便对着面色沉凝的洛家主,深深一揖。
“洛家主,”许皓开门见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晚辈今日,是来向您请罪的。”
洛云舟目光锐利如刀,静待下文。他倒要听听,对方能“坦白”到什么程度。
“落风山脉之事,幕后主使已查明,是刘江与陈家勾结所为。”许皓将玉简递上,话锋却陡然一转,直视洛云舟,“但晚辈要请罪的,而是……在事发之前,晚辈因一些私心考量,曾将罗兄弟与令嫒前往黑风坳的情报,有意透露给了刘家。”
他坦然承认,没有丝毫回避,语气沉痛:“晚辈初衷,只是想试探罗兄弟的潜力,却严重低估了陈家的介入与事情的凶险程度。最终导致令嫒身中剧毒,罗兄弟重伤濒死,险酿无法挽回之大祸,以至于造成现在的局面。此事之过,根源在我。晚辈无可辩驳,亦深感愧疚与后怕。今日坦诚,任凭洛家主处置,绝无怨言。”
“陈家?!” 洛云舟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恍然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啊,怎么忘了陈家!此前两家为争夺那墨炎晶石矿脉,早已结下死仇,双方族人死伤惨重,洛家也因此元气大伤。陈烈那条老狗,果然贼心不死!
他强压住对陈家的冲天怒火,将目光死死锁定在许皓身上。许皓的坦白,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测,但也因为这份出乎意料的坦诚,反而让他暴怒的心绪中,生出一丝复杂的考量。此子,竟敢如此兵行险着,又敢作敢当。
他沉默良久,空气几乎凝固,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许公子,你好大的手笔,拿我女儿和修尘的性命做赌注。”
许皓保持躬身的姿势,低声道:“晚辈知错。”
洛云舟看着他,脑海中飞速权衡。许皓背后是云海商会,实力深不可测,此刻坦诚罪责,姿态已放到最低。与其彻底撕破脸,不如……借此拿住对方一个把柄,为洛家谋取最大利益,也为修尘和秋宁的未来,多争取一份保障。
“罢了。”洛云舟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依旧冰冷,却缓和了一丝,“你既坦诚至此,洛某若再纠缠过往,反倒显得小气。此事,我可以暂且揭过。”
许皓心中微松,知道最关键的一步走对了,他立刻道:“洛家主宽宏。后续应对刘、陈两家,云海商会愿为前驱,倾力相助,弥补前愆。”
洛云舟深深看了他一眼,将那份载有证据的玉简收起。“具体事宜,关系重大,洛某需回去与夫人商议。许公子的诚意,我暂且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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