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思过崖。
罡风如刀,终年不休,刮过光秃秃的崖壁,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崖壁之上,有一个人工开凿的山洞,洞内潮湿阴冷,四壁空空,唯有中央的石柱上,缠绕着手臂粗细的玄铁锁链。
锁链的尽头,锁着一个人。
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布满了污垢与血痕,一动不动地靠在石柱上,仿佛早已没了气息。偶有巡山的弟子路过,朝洞内瞥上一眼,也只是摇摇头,叹一句“天骄陨落,可悲可叹”,便匆匆离去。
在所有人眼中,曾经光芒万丈的沈清辞仙君,早已在道心破碎的那一刻,彻底疯癫,沦为一个废人。
然而,当最后一道巡山弟子的气息远去,那具“尸体”的眼皮,却缓缓掀开了。
那不是一双疯癫者该有的眼睛。
没有迷茫,没有混乱,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沉寂之下,是冰封了千丈的、择人而噬的怨毒与恨意。
沈清辞动了动。
锁链应声而动,发出“哗啦”的脆响,在这空寂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关节都仿佛生了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还是艰难地,将自己从石柱上,挪开了寸许。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被锁链洞穿的琵琶骨上。伤口早已不再流血,却也无法愈合,被一股特殊的力量禁锢着,日夜承受着灵力被废、经脉枯竭的折磨。
痛楚早已麻木。
真正啃噬着他神魂的,是那些反复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
陨神渊深处,林薇薇痛苦求救,而他,却只顾着那近在咫尺的先天灵液。
宗门大比的擂台上,叶染那双带着怜悯的、仿佛在看一只可悲蝼蚁的眼睛。
万妖窟前,他被叶染的幻境术击溃,当着三界众生的面,丑态百出,道心崩碎。
“可怜?”
沈清辞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仿佛破旧风箱般的低笑。笑声牵动了伤口,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他抬起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抹去血迹,眼神却愈发冰冷。
他,沈清辞,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是天道钦定的天命之子,是这个世界理所应当的主角。他的人生,本该是斩妖除魔,扶危济困,最终登临仙道之巅,受万世景仰。
是叶染。
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变数,那个该死的女人,像一颗投入棋盘的石子,搅乱了一切。她夺走了他的机缘,践踏了他的尊严,撕碎了他的人生剧本。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的眼神。
那不是仇敌的憎恨,不是对手的凝重,而是一种……看戏的眼神。仿佛他的一切挣扎,一切荣耀与屈辱,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甚至有些滑稽的表演。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高高在上,凭什么他就要沦为阶下之囚!
他不甘心。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他早已枯竭的丹田中灼烧。这股恨意,成了他在这无尽的折磨中,唯一能保持清醒的燃料。
他要复仇。
他要将那个女人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千倍、万倍地还回去!他要撕碎她那副伪善的面具,让她跪在自己脚下,用最卑微的姿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
可他如今只是个废人,连挣脱这锁链都做不到,谈何复仇?
沈清辞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身下的石板上。
那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板,上面布满了岁月的划痕。但在其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如发丝的刻痕。
那是一个残缺的阵纹。
是天衍宗一位堕入魔道的老祖,在被囚禁于此地时,耗尽最后心血,偷偷刻下的禁忌阵法。此阵,可沟通域外,献上祭品,换取邪神的力量。
那位老祖最终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而这个秘密,也随着他一同被掩埋。直到沈清辞被囚于此,在无尽的绝望中,他体内那丝属于“天命之子”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气运,竟与这阵法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让他窥见了这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翻盘机会。
祭品?
他环顾这空无一物的山洞,自嘲地笑了。他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当做祭品?
修为?早已被废。
肉身?不过是一具残破的皮囊。
尊严?早已被踩进了泥里。
他唯一剩下的,或许就只有……这个世界本身了。
沈清辞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不再犹豫,猛地张开嘴,狠狠咬向自己的指尖。干瘪的皮肤被轻易咬破,一滴粘稠的、带着死气的黑血,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
“啪嗒。”
黑血,精准地落在了那道细微的阵纹之上。
仿佛热油滴入了冰水,整个山洞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那道细如发丝的刻痕,骤然亮起一抹妖异的红光。红光如活物般迅速蔓延,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由无数扭曲符文组成的、充满了邪异与不祥气息的完整阵图。
一股阴冷、粘稠、令人作呕的气息,从阵图的中央,缓缓渗透出来。那气息不属于三界的任何一种力量,它充满了混乱、贪婪与纯粹的恶意。
“一个……残废的灵魂……也敢……呼唤吾等?”
一个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声音交叠而成的意念,直接在沈清辞的识海中响起。那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若是从前的沈清辞,面对如此亵渎,早已拔剑相向。
但此刻,他只是低着头,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调,同样以神念回应:“我能给你们的,远超你们的想象。”
“哦?”那声音似乎来了点兴趣,“说来听听。你的骨头?你的血肉?还是你这只剩下怨恨的、毫无价值的灵魂?”
沈清辞没有被这番嘲讽激怒。他像一个最冷静的商人,开始兜售自己的货物。
“我给你们,天衍宗的护山大阵‘九宫天元阵’的阵眼所在,以及三个最薄弱的节点。”
域外的意念,沉默了一瞬。
沈清辞继续说道:“我给你们,天衍宗灵脉主脉的走向,只要从特定位置截断,便可让天衍宗万年基业,在三个月内,化为一片废土。”
“我再给你们,天衍宗所有亲传弟子、长老的功法弱点,性格缺陷。我知道谁贪生怕死,谁沽名钓誉,谁可以被轻易策反。”
那股粘稠的气息,波动得剧烈了一些。
沈清辞的嘴角,勾起一个森然的弧度。他知道,对方动心了。
“还不够。”他加重了筹码,“我曾是这方世界的天命之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世界。我可以做你们的向导,为你们指引出三界所有洞天福地的位置,所有上古遗迹的所在。我可以帮你们,奴役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
“你的条件。”域外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很简单。”沈清辞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两团疯狂的火焰,“给我力量,让我亲手杀了她。只要她死,这个世界,便任由你们处置。我甚至可以……将我的灵魂献上,成为你们最忠实的仆人。”
为了复仇,他可以舍弃一切。正道、苍生、世界……这些与他心中的恨意相比,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哈哈!”
那域外的意念,爆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充满了愉悦的狂笑。
“憎恨……多么美妙的情绪……比任何祭品都更加可口……”
“成交。”
“区区一个女人,换取一个完整的世界,这笔买卖,我们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阵图中央,那片最深沉的黑暗里,猛地射出一道漆黑如墨的流光。
那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了沈清辞的眉心。
“呃啊——!”
沈清辞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
一股狂暴、阴冷、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力量,在他早已枯死的经脉中,疯狂冲撞、肆虐。那感觉,就像将滚烫的铁水,灌入脆弱的琉璃管道。每一寸经脉,都在被撕裂,然后又被那股邪异的力量强行重塑。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表面,一条条黑色的血管如蚯蚓般凸起,狰狞可怖。
然而,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痛苦,反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病态的享受。
他能感觉到,力量,正在回来。
虽然这股力量充满了污秽与邪恶,但它远比他巅峰时期,还要强大,还要…… intoxicating。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断裂的声响,在山洞中响起。
沈清辞缓缓低下头。
那条束缚了他不知多久、由玄铁精英铸造、刻满了禁制符文的锁链,在接触到他体表溢散出的黑色邪气后,竟如同被强酸腐蚀的朽木,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只被邪气包裹、指甲变得漆黑尖利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股澎湃汹涌的、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他笑了。
无声地,咧开了嘴。
那笑容,再无半分昔日清冷仙君的风姿,只剩下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叶染……
我回来了。
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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