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母在老宅施压未果，心头那把火烧得愈发炽烈，几乎要将她引以为傲的修养焚尽。她无法接受，那个一向将全局牢牢掌控在掌心的儿子，竟会为了温婉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自己！更无法容忍，凌家积攒了数十年的声誉，如今却被放在舆论的烈火上反复炙烤，而始作俑者，竟是她当初就未曾真正放在眼里的前儿媳！
既然儿子不肯出面解决，那她便亲自来会一会这个如今“翅膀硬了”、敢与凌家叫板的女人！
她没有丝毫提前通传的兴趣，直接吩咐司机将那座驾奢华的黑色轿车开到了“拾光工作室”楼下。
踩着定制的高跟鞋，凌母带着凌家当家主母惯有的、那份浸入骨子里的居高临下气势，径直走进了那间在她看来“小的可怜”的工作室。
前台女孩看见这位衣着华贵、气质威严却面色冷若冰霜的老夫人，明显愣了一下，还未及挂上职业化的笑容开口询问，凌母已经如同巡视领地般，目标明确地朝着里面那间显然是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这位夫人，请您留步，请问您有预约吗？”助理小陈察觉到不对，急忙上前试图阻拦，语气带着几分紧张。
“让开。”凌母眼皮都未抬，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冰冷地砸过去，“我找温婉。”
此时，办公室那扇浅色木门并未关严，隐约透出里面柔和的光线。温婉似乎刚结束一个视频电话会议，正微微低头，专注地翻阅手边的一份文件。
她侧脸线条柔和却透着坚毅，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落，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抬起头，清澈如水的眸光，正好与推门而入的凌母那锐利审视的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
一瞬间的讶异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温婉眼底漾开浅浅涟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无波。她从容地站起身，礼节性地颔首，红唇轻启，吐出三个疏离而客气的字眼：“凌夫人。” 不再是记忆中那带着小心翼翼、甚至隐含讨好的一声“妈”，这泾渭分明的称呼，让凌母心头莫名一刺。
凌母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快速打量着这间办公室。简约现代的设计风格，没有过多冗余装饰，却处处透着不俗的品味与格调。
墙上挂着几幅颇具艺术感的设计草图，书架整齐码放着专业书籍和获奖证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与白桃乌龙的清甜气息。最后，她的目光牢牢锁在温婉身上。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气质沉静如水，那双过去总是微垂的眼眸如今清亮坚定，竟让她感到一丝陌生的压迫感。这与记忆中那个温顺得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儿媳，判若两人。
“看来，离开凌家，你倒是过得……风生水起。”凌母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和更为严苛的审视，尾音微微拖长，意味深长。
温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宛若清风拂过湖面，不卑不亢地回应：“托您的福，勉强自立罢了。” 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韧劲。
凌母彻底失了绕圈子的耐心，她今天来，不是来叙旧的。她直接切入主题，将昨晚对凌云说过的话再次抛出，只是语气更加理所当然，带着施舍般的意味：“温婉，关于林薇薇抄袭并诬陷你的那件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该适可而止了。继续纠缠下去，捕风捉影，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凌家的声誉影响很坏。”
她微微停顿，精心保养的手指优雅地交叠在膝上，抛出了自以为无人能拒绝的筹码：“只要你肯罢手，不再通过那些不入流的媒体扩大事态，之前你和你工作室受到的任何损失，凌家可以双倍补偿你。另外……”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办公室，带着一丝恩赐，“看在你曾经是凌家儿媳的份上，凌氏集团以后的一些边缘设计项目，也不是不能考虑交给你的工作室来做。”
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这已是天大的恩赐和让步，是对温婉这种“出身”的人最大的仁慈。
温婉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也没有见到“好处”时的欣喜若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凌母抛出的并非诱人筹码，而是无关紧要的絮语。
等凌母带着傲然的神情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落在地上铿锵作响：“凌夫人，我想您可能误会了几件事。”
“第一，”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追究林薇薇的法律责任，是在维护我自身，以及我‘拾光工作室’整个团队成员的合法权益。这是原则问题，无关个人情绪的纠缠，更不是为了换取凌家的任何补偿。”她目光清正，坦然直视对方，“所以，凌家的补偿，我不需要。”
“第二，”她的目光毫不闪躲地迎视着凌母逐渐阴沉的视线，话语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凌家的声誉，从来不是靠掩盖丑闻、逼迫受害者沉默来维护的。真正的、能够历经风雨而不倒的声誉，建立在合法合规的经营、对市场规则的尊重，以及对每一位合作伙伴的诚信之上。”
凌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保养得宜的眼角微微抽动，语气陡寒：“你这是在教训我？教训凌家？”
“不敢。”温婉语气依旧平稳如水，却裹挟着一股蓬勃生长、不容忽视的力量，“我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况且——”
她微微停顿，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勾勒出自信十足的意味，竟让凌母感到有些刺目：
“我温婉，以及‘拾光工作室’如今的声誉和地位，是靠我们自己的实力、智慧和无数个日夜心血凝结的作品，一点一点争取来的。不是靠任何人的施舍，更不是依靠‘凌家前儿媳’这个您或许并不看重的头衔。”
说着，她拿起桌上那份不久前收到的、备受业界瞩目的“云水间”项目中标通知书复印件，动作轻缓却重若千钧地推到桌沿。她没有再多的言语，但那份盖着红印的文件，已然是最有力、最无声的回击。
“所以，”温婉看着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的凌母，做出了最后的、毫无转圜余地的总结，“该如何处理这次事件，如何维护我和我工作室的正当权益，我自有主张，不劳凌夫人您亲自费心。
至于凌家的声誉该如何维护，”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我想，凌总和他所领导的凌氏集团公关法务团队，自有他们的考量和管理能力。”
逐客之意，已如金石，坚定而明确。
凌母被她这番软中带硬、寸步不让的话堵得胸口发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直冲头顶，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涨得通红。
她死死盯着温婉，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女子——坚韧、独立、光芒初绽。她仿佛直到此刻，才真正意义上认识了温婉。
眼前的温婉，早已不是那个无依无靠、能被她随意拿捏的孤女。她亲手斩断了与凌家的蔓藤，却靠自己生长出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拥有了自己的事业王国，自己的底气，和自己不容侵犯的原则底线。
最终，凌母什么也没能再说出口。她只是用那双淬了冰似的眼眸狠狠剜了温婉一眼，那眼神中混杂着震惊、恼怒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挫败。
随即，她带着一身的凛冽怒气，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尖锐而急促的声响，“砰”的一声重重摔门而去，那巨响在宁静的工作室里回荡，宣告着这次交涉的彻底破裂。
温婉静静地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动的门，眼神清澈如水，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刚才那场针锋相对的风暴，未曾在她心中掀起半分涟漪。
她缓缓坐回那张舒适的办公椅上，重新拿起那支设计简约的钢笔，目光落在未完成的画稿上。
声誉？
她当然在乎。
但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能伴随一生的声誉，需要靠自己用实力、汗水与风骨去赢得，去扞卫。而不是靠妥协、依附与沉默来维持表面的光鲜。
凌家的风雨，早已与她温婉无关。
她只需，亦只会，坚定不移地，走好自己脚下这条璀璨生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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