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那一声闷响,像撞在每个人心上。后半夜,通铺里无人真正安睡,稍有风吹草动,便有丫鬟惊惶地睁开眼,竖耳倾听,直到确认再无异常,才敢稍稍阖眼,却也是浅眠惊梦。
秋禾更是毫无睡意。黑暗中,她睁着眼,听着身边姐妹们不安的翻身和压抑的呼吸声,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声撞击和仓促远去的脚步声。那不是意外,绝不是。那种精准的、带着恶意的触碰,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是谁?针线房的人?因为那句“眼神躲闪”的攀扯,想来试探或者栽赃?还是……与那夜柴房黑影有关的人,察觉到了她的窥见?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她已被盯上。像被暗处的毒蛇锁定了猎物,嘶嘶地吐着信子,不知何时会扑上来咬一口。
接下来的几天,秋禾活在一种无形的紧绷之中。她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多了,有些带着好奇,有些带着审视,还有些……带着说不清的恶意。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人暗暗记下。她去倒泔水,有婆子会特意多看两眼;她蹲在角落吃饭,感觉似乎总有人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赵嬷嬷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氛围,但她选择了一种更粗暴的方式来应对——她对厨房院里所有人的看管都变得更加严苛,骂声也更频繁,仿佛想用高压来弹压住所有不安分的苗头。这反而让气氛更加压抑。
这日午后,厨房院里正忙着准备晚膳的食材,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怯生生地出现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
“干什么的?”一个婆子粗声问道。
那小丫鬟吓了一跳,小声道:“我、我是针线房的……秦嬷嬷让我来问问,上次来取丝线时,是不是落了一个小荷包在这里?杏黄色的,上面绣了朵兰花。”
婆子们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看见。
那小丫鬟目光在院子里逡巡,最后竟直直地走向正在埋头剥蒜的秋禾,声音细细地问:“这位姐姐,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杏黄色的荷包?”
秋禾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带着怯懦表情的脸,摇了摇头:“没有。”
“哦……”小丫鬟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又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秦嬷嬷说,那荷包里的东西要紧,若是谁捡了不还,查出来可是要剁手的!”
这话声音虽低,但附近几个婆子却都听见了,目光瞬间聚焦在秋禾身上。
秋禾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来了!这就是冲着她来的!这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下套!无论她怎么回答,都会引人怀疑!
她捏紧了手里的蒜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无端怀疑的委屈:“这位妹妹,我确实没看见什么荷包。你若不信,可以搜我的床铺。”她说着,甚至主动站起身,一副坦荡的样子。
那针线房的小丫鬟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应,一时有些无措,眼神闪烁了一下,支吾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嬷嬷让来问问……”
“问问?”一个平时就看秋禾不太顺眼的婆子阴阳怪气地插嘴,“针线房的东西三天两头地丢,倒跑到我们厨房院里来问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人手脚不干净,想赖到别人头上?”
“就是!我们厨房院的人整天跟油盐酱醋打交道,谁稀罕你们那针头线脑!”另一个婆子也帮腔。她们未必多喜欢秋禾,但更反感针线房的人跑来指手画脚。
那小丫鬟被怼得脸通红,喏喏地说不出话,最后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秋禾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她知道,这绝不是结束。对方一次不成,定然还会有下一次。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比直接挨顿打更折磨人。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傍晚,送完晚膳后的最后一趟热水,秋禾磨蹭到最后才离开灶间。她看到赵嬷嬷正独自一人坐在小板凳上,就着一点残光核对今日的食材消耗账目,眉头拧得死紧,嘴里不住地嘀咕抱怨着采买上的克扣和物价上涨。
秋禾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低眉顺眼地叫了一声:“嬷嬷。”
赵嬷嬷抬起眼皮,没什么好气:“什么事?活都干完了?”
“干完了。”秋禾小声应道,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足够让附近还没走远的两个婆子听见,“嬷嬷,奴婢……奴婢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屁就放!”赵嬷嬷不耐烦。
“奴婢……奴婢刚才好像看见,针线房来的那个小丫鬟,走的时候,袖子里好像鼓鼓囊囊的,掉出来一小截……像是肉干的东西?”秋禾说得有些犹豫,眼神却带着一种努力回忆的认真。
“什么?”赵嬷嬷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了。肉干?那可是稀罕物!厨房院里偶尔才能得点油腥,针线房一个小丫鬟袖子里藏着肉干?
附近还没走远的两个婆子也立刻竖起了耳朵,停下了脚步。
“你看清楚了?”赵嬷嬷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奴婢……奴婢也不敢十分确定,”秋禾怯怯地说,“就是晃了一眼,她袖子一甩,好像是有那么个东西……掉出来一点,又赶紧塞回去了……看着油汪汪的……”
她没说那肉干是偷的,只说是“看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针线房的人刚来找完茬,自己身上却带着来路不明的肉食,这其中的意味,就足够赵嬷嬷和那些婆子们脑补一出大戏了!
果然,赵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猛地一拍大腿:“好哇!贼喊捉贼!自己手脚不干净,偷摸藏掖好东西,还敢跑来我们厨房院泼脏水!打量老娘是好欺负的吗?!”
旁边一个婆子立刻附和:“就是!我说怎么无缘无故跑来问什么荷包!原来是心里有鬼,想先咬一口!”
另一个婆子也愤愤不平:“得告诉刘管家去!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嬷嬷霍地站起身,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这事儿没完!明天我就去说道说道!”
秋禾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一丝复杂情绪。她知道自己这招祸水东引并不高明,甚至有些卑劣。但那小丫鬟先来招惹她,她只是不得已自保。在这吃人的地方,善良和沉默换不来平安。
至少,经此一事,针线房再想轻易往厨房院泼脏水,赵嬷嬷第一个就不答应。她暂时……应该安全了一点了吧?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通铺,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这王府里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今日她能侥幸躲过,明日呢?
躺在硬板铺上,她望着漆黑的屋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仅仅依靠小心和忍耐,是无法在这深宅里活下去的。
她需要……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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