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泼洒在晋东南苍莽的群山之上,将蜿蜒的山道染成一片流动的赤金。就在这壮阔的晚照里,一条由两千多人、数百辆骡马大车组成的长龙,正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小柳乡的方向蠕动。车轮碾过崎岖的土路,发出沉闷而连绵的呻吟,车板上高高堆积的物资用油布遮盖着,却掩不住那沉甸甸的轮廓和偶尔露出的冰冷金属寒光。
小柳乡,以及邻近几个村落的百姓,早已被这旷古未见的景象惊动。人群像潮水般从低矮的土屋和简陋的院墙里涌出,汇聚在村口、路边、坡顶。无数双眼睛,带着惊愕、好奇,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狂喜,紧紧追随着那支望不到头的队伍。
“额滴老天爷!”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粗糙的手掌死死抓住旁边儿子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这……这是把鬼子的老窝给刨了?还是搬空了阎王爷的军械库?”
旁边一个精壮的后生,踮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努力想看清队伍最前头那面被夕阳映得格外鲜艳的红旗:“爹!你看那旗!是宋连长!是宋连长他们回来啦!”
“宋连长?”人群里爆发出更大的嗡鸣,“是端了武寨炮楼,又灭了小林中队的宋连长?”
“除了他还有谁!还有谁能有这泼天的本事!”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激动地嚷着,怀里的娃娃被惊得哇哇哭起来也顾不上了,“瞧瞧这车!瞧瞧这马!望都望不到边啊!这得是打了多大的胜仗?是……是把辽县县城给掀翻了吧?”
“辽县?那可是鬼子的老窝!”先前那老汉倒抽一口凉气,随即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绽放出难以言喻的光彩,“好啊!好啊!宋连长是咱穷苦人的活菩萨!有他在,咱夜里睡觉,门闩都能少插一道!”
“就是就是!”人群爆发出由衷的附和,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全感,如同暖流,悄然浸润了每一个饱受战火蹂躏的心灵。他们望着那支越来越近、带着硝烟与胜利气息的队伍,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依赖,仿佛看着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在暮色苍茫中拔地而起。
队伍终于抵达小柳乡那片临时平整出来的打谷场。卸车、清点、搬运、入库……所有能动弹的人都被发动起来。火把噼啪燃烧,映照着无数淌着热汗却精神亢奋的脸庞。沉重的弹药箱、成捆的枪支、堆成小山般的粮食口袋……在号子声和脚步声中被送进腾空的仓库和那些尚未完全干透的土坯房里。这场浩大的搬运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当最后一箱磺胺被码放整齐,整个小柳乡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打谷场上却已重新聚满了人。昨夜帮忙卸车的乡亲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宋兴华站在一个临时搭起的木台子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父老乡亲们!昨夜辛苦大家了!我们八路军说话算话!帮了忙的,每人五斤精米,绝不短少!”
“精米?”人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低呼,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当司务长老王和几个战士抬着几个硕大的麻袋走过来,解开袋口,露出里面雪白、晶莹、粒粒饱满的大米时,那低呼瞬间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惊叹和骚动。
“白……白米!真是白米啊!”一个脸上刻满风霜的老婆婆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触摸那雪白得不真实的米粒,指尖却在半途停住了,生怕自己的粗糙玷污了这仙物。她浑浊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俺活了大半辈子,就俺爹下葬那年,主家赏了半碗白米粥……那滋味,记了一辈子啊!”
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死死盯着分到自家婆娘手里的那一小布袋白米,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干涩:“娃他娘……收好!收得严严实实的!这……这是能救命的粮啊!比金子还金贵!咱那点谷糠糊糊、树皮窝窝,咋能跟这个比?”他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把布袋口扎紧,又按了按,仿佛里面装着的是稀世珍宝。
“宋连长仁义!八路军仁义!”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这感激很快汇聚成一片真诚的声浪。乡亲们捧着那五斤沉甸甸的、散发着谷物清香的救命粮,千恩万谢地离去,脚步似乎都轻快了许多。
送走了最后一位乡亲,宋兴华脸上的笑容沉静下来。他目光扫过身边同样一夜未眠却精神奕奕的王司务长和几个排长:“老王,家里交给你。大海,瑞年,你们几个守好家,把新兵和县大队的弟兄们安顿好,训练抓紧。我去趟团部。”
“连长放心!”一排长陈大海拍着胸脯,瓮声瓮气地保证。
宋兴华点点头,带着一个班的精锐战士,跳上缴获来的那辆吉斯卡车。引擎轰鸣,卷起一路烟尘,朝着新一团驻地疾驰而去。
新一团团部,李云龙正蹲在门槛上,就着半块咸菜疙瘩啃窝头。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他头也没抬,含糊地嘟囔:“又是哪个兔崽子来打秋风……” 话音未落,就看到宋兴华风风火火地跳下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李云龙眼睛一亮,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窝头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渣子站起来:“哟,稀客啊!宋大财主!这回又给老子送啥好东西来了?空着手?”他习惯性地朝宋兴华身后瞄了瞄,除了一个班的兵,空空如也,这让他颇感意外,蒲扇般的大手习惯性地在宋兴华肩头重重一拍,“你小子转性了?”
宋兴华被他拍得一个趔趄,脸上却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兴奋,凑近了低声道:“团长,不是空手!是东西太多,根本带不过来!前天夜里,我把辽县县城给端了!”
“啥?”李云龙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窝头噎得幻听了,“你再说一遍?端了啥?”
“辽县县城!”宋兴华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全歼了守城的酒井大队残部,还有从榆社赶来增援的高桥大队!伪军一个连!一个没跑掉!”
李云龙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自己的拳头。他足足愣了三五秒,才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啪”的一声脆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嘶……不是做梦!”他倒吸着凉气,随即一股狂喜如同火山般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黝黑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一把抓住宋兴华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铁钳,“好小子!有种!真他娘的有种!快说说!捞了多少油水?”他眼珠子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战利品。
宋兴华被他晃得头晕,赶紧道:“搬空了!整个县城的仓库,加上干掉那两个大队的装备,还有……还有我‘弄’来的,足足三百吨!武器弹药、粮食药品,够咱们386旅从上到下换一遍新家伙!”
“三百吨?!”李云龙的嗓子瞬间劈了叉,声音拔高八度,震得屋顶的灰簌簌往下掉。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金星乱冒,巨大的惊喜让他脑袋嗡嗡作响,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猛地一跺脚,抓住宋兴华的胳膊就往外拖,“走!马上走!老子要亲眼看看!他娘的,三百吨!三百吨啊!”
“团长!等等!”宋兴华赶紧稳住他,神色凝重起来,“东西太多太扎眼,里面还有更要命的!得赶紧报告旅长!”
“更要命的?”李云龙脚步一顿,看着宋兴华郑重的脸色,心头一凛。能让这小子说出“更要命”三个字的东西……他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份量,脸上的狂喜收敛了几分,二话不说,转身就冲向团部那台宝贝疙瘩似的电话机,“喂?给我接旅部!找陈旅长!快!”
386旅旅部。气氛同样被辽县光复的消息搅动得异常热烈,却又笼罩着一层迷雾般的困惑。
“消息确认了!辽县县城确实已被我军攻克!”周参谋长放下刚收到的情报汇总,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疑虑,“可到底是哪支部队干的?神兵天降不成?辽县城防坚固,尤其是核心工事,用的是钢筋水泥!75mm山炮砸上去也就是个白点!我们旅谁有这本事悄无声息地啃下这块硬骨头?”
王政委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老陈,你说会不会……是宋兴华那小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可他手上满打满算也就千把号人,新兵还占了一大半。靠他那几门山炮,轰开辽县的乌龟壳?难!太难了!”
陈旅长背着手在狭小的指挥部里踱步,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焦躁的身影。他同样倾向于王政委的判断,理智告诉他这几乎不可能,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除了那个屡创奇迹、总能掏出点意想不到好东西的小子,还能有谁?
“报告!”警卫员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新一团李团长电话!点名找旅长!”
陈旅长心头莫名一跳,几步跨过去抓起听筒:“李云龙?什么事这么急?” 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李云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而是一个年轻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亢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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