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内,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瓷盅碎裂的清脆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宴席的喧嚣,也将所有人的目光牢牢钉在了那个偏僻的角落。滚烫的汤汁在地面蔓延,蒸腾起带着油腻香气的白雾,映衬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惨白的脸,以及那位安然静坐、裙摆只溅了零星污渍的素衣女子。
死寂只持续了极短的片刻,随即被各种低低的惊呼、抽气声和窃窃私语所取代。众人的表情各异,有纯粹看热闹的惊奇,有幸灾乐祸的玩味,有不明所以的困惑,更有如程夫人般微微蹙起眉头、带着审视的不悦——在她寿宴上出现这等“意外”,终究是扫了兴致。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那丝快意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转化为错愕与难以置信。她精心设计的局,瞄准了最佳时机,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躲过去了?!那侧身闪避的动作,看似随意,时机却拿捏得恰到好处,精准得令人心惊!这真的是那个传言中怯懦无能、反应迟钝的陆氏吗?
站在陆云晚身后的秋月,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随即涌上的是对柳姨娘恶毒手段的愤怒和对小姐机敏反应的敬佩。她紧紧攥着拳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态。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陆云晚,却仿佛置身事外。她甚至没有先去理会裙摆上那几点油污,而是先微微俯身,对着主位上面色不豫的程夫人方向,声音清晰却不高不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开口道:“母亲恕罪,惊扰母亲和各位宾客雅兴,是儿媳的不是。” 她没有指责任何人,先将“惊扰”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姿态放得极低,却更显懂事。
程夫人闻言,脸色稍霁,但目光依旧严厉地扫向那个跪地的小丫鬟:“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成何体统!” 寿宴上出现这种纰漏,她这个主母脸上也无光。
那小丫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涕泪交加,只会磕头重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地上滑……奴婢没站稳……”
就在这时,陆云晚却再次开口,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谅”:“母亲息怒,今日宴席繁忙,人来人往,地上难免沾染油渍,湿滑难行。这小丫鬟年纪小,端着热汤,心中紧张,一时失足也是情有可原。所幸并未伤到人,只是污了地面,扫了大家的兴。”
她这番话,看似在为小丫鬟开脱,实则四两拨千斤!她点出了“地上滑”这个客观因素,将一场可能的“阴谋”定性为因忙碌而产生的“意外”。同时,她强调“并未伤到人”,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方才遭遇的惊险,反而将重点引向了“污了地面、扫兴”这种可以快速处理的小事上。既彰显了自己的大度,又迅速将事件的性质从“针对个人的恶意陷害”降格为“宴席筹备不周的小意外”,巧妙地化解了可能升级的冲突和尴尬。
说完,她不待众人反应,已从容地从袖中(实则是从空间意念取出)抽出一方素净的棉帕。那帕子看似普通,但若细看,质地似乎格外细密柔软。她并未急着擦拭裙摆,而是先对侍立在一旁有些发愣的荣禧堂大丫鬟温和地说道:“有劳姐姐,取些清水和干净的布巾来,先将地面擦拭干净,以免再有宾客或仆役滑倒。”
那大丫鬟如梦初醒,连忙应声去办。陆云晚这才低下头,用那方棉帕,仔细地、轻轻地蘸拭着裙摆上的油污。令人惊讶的是,那几点油污在那帕子的擦拭下,竟迅速淡化,只留下极淡的水痕,并未像寻常衣料那样留下难看的油渍印记(这帕子早已被她用空间灵泉水浸泡处理过,有极好的去污效果)。她的动作不慌不忙,优雅从容,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过程中,她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惊慌失措,也没有半分委屈抱怨,更没有将矛头指向任何可能的主使者。她的冷静与沉着,与地上那个磕头不止、慌乱不堪的小丫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与柳姨娘那瞬间失态后强装镇定、却难掩阴鸷的脸色形成了反差。
在场的宾客都不是傻子,尤其是那些在后宅浸淫多年的贵妇们,早已从这“意外”的时机(柳姨娘刚敬酒)、位置(陆云晚的偏僻座次)和陆云晚异乎寻常的镇定反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她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再看向柳姨娘时,目光中便多了几分探究与了然。而看向陆云晚的目光,则从最初的轻视、怜悯,悄然转变为惊讶、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位传说中的“冲喜新娘”,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简单怯懦啊……
程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亦是波澜微起。陆云晚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这份化解尴尬的机敏,尤其是这份“顾全大局”的姿态,绝非一个真正怯懦无知的庶女所能拥有。她再次深深看了陆云晚一眼,这个儿媳,似乎需要重新评估了。而柳氏……程夫人眼角余光扫过柳姨娘那有些难看的脸色,心中冷哼一声,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就连一直坐在外厅主位、看似并未过多关注内厅动静的秦啸,此刻也几不可查地抬了抬眼睑,冷峻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在内厅那个角落停留了短暂的一瞬。方才那瞬间的骚动和惊呼,自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而此刻,那个素衣女子沉静处理“意外”的姿态,与他印象中或者说听闻中的形象,似乎……有些出入?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漠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很快,地面被迅速擦拭干净,破碎的瓷片也被收拾走。陆云晚裙摆上的污渍几乎看不出来。她整理了一下衣衫,重新端坐,对着众人歉然一笑,笑容清淡却得体:“一点小意外,已经无碍了,请母亲和各位继续用宴,莫要因小事扰了兴致。”
经她这么一说,原本有些尴尬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宾客们纷纷附和,笑着将话题引开,席间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然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陆云晚依旧坐在那个偏僻的位置,依旧沉默寡言,但再也没有人敢用纯粹轻视或怜悯的目光看她。她那片刻间展现出的冷静与机智,如同一道微光,虽然短暂,却足以让一些人意识到,这位永宁侯夫人,或许并非池中之物。
柳姨娘强笑着坐回座位,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碎,心中又惊又怒。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发难,不仅没有让陆云晚出丑,反而让她在众人面前显露了锋芒!这简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她看着陆云晚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暂时按捺下去。
陆云晚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姨娘绝不会善罢甘休。但经过今日,她也向所有人,包括那位冷眼旁观的侯爷,展示了她的另一面——她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初露的锋芒,虽微弱,却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宴席,在看似恢复的热闹中继续,而水面下的暗流,却因此番波澜,涌动得更加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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