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胎”在瓮中靠月华与阿阮血气滋养,七日后化形为男婴,肤如凝脂,目如点漆。阿阮为其取名“沧生”。沧生不饮奶,只吸水汽,见月则笑。阿阮意识到:此子将来或可“镇水脉”。
那黑陶水瓮,自此便放在了阴阳堂后院背阴通风的角落,白日里覆着一块青布,阻隔过于炽烈的阳光,只在入夜后揭开,承纳月华清辉。
起初几日,瓮中并无异状。那团包裹着胎儿虚影的阴气沉在瓮底,如同墨滴入水,只是静静晕染,随着水波微微荡漾。阿阮每日早晚,都会以银针刺破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瓮中。血珠入水,并不立刻消散,反而像活物般,丝丝缕缕地融入那团阴气核心。同时,她亦不间断地诵念着安魂定魄的咒文,声音低缓,如同为这非生非死的存在哼唱着摇篮曲。
到了第七日夜里,月华格外皎洁,清辉如练,洒满院落。
阿阮照例揭开青布,准备滴入血珠。就在她的指尖血即将触及水面时,瓮中异变陡生!
那团沉寂了数日的阴气猛地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搅动得瓮中无根水哗哗作响!幽蓝的光芒大盛,几乎要透瓮而出!一股浓郁的水汽弥漫开来,带着河底深处的清新与阴凉。
阿阮面色凝重,后退半步,手中却已扣住了三枚锁魂针,严阵以待。
旋转的阴气中心,那胎儿虚影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漆黑如最深的夜,却又纯净如水中墨玉,点漆般的瞳孔里,倒映着天上的明月,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紧接着,旋转的阴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飞速向内收敛、凝聚。青黑的色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近乎透明的白皙。水声渐息,光芒内敛。
几个呼吸之间,瓮中的景象已彻底改变。
那团阴气与胎儿虚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蜷缩着的、浑身赤裸的男婴。他肤白如雪,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又隐隐透着水光润泽。周身再无丝毫阴森鬼气,只有一股纯净无比的水灵之意。他静静地躺在瓮底,睁着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好奇地望着瓮口上方的阿阮,以及她身后那片缀满星子的夜空。
然后,他张开小嘴,发出了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声——
“哇啊……哇啊……”
啼哭声并不响亮,甚至带着几分水波般的柔软与清泠,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奇异般地驱散了连日来的沉闷与压抑。
阿阮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扣在指间的锁魂针悄然收起。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微凉的水中。指尖触碰到那婴儿滑腻冰凉的肌肤时,他停止了啼哭,反而伸出小小的、同样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抓住了阿阮的一根手指。
那触感,不像血肉,更像握住了凝实的、温润的水流。
阿阮心中一动,轻轻用力,将这从水中诞生的婴孩抱出了水瓮。他离开水面,身上却并无水珠滴落,肌肤干爽,只有一股清新湿润的气息萦绕不散。
他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阿阮,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起来。那笑容纯净无瑕,尤其当月光落在他脸上时,笑容便愈发明显,小手小脚还愉快地蹬动着,仿佛月光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阿阮抱着这轻若无物却又沉甸甸的婴儿,走进屋内,点燃烛火。在稳定的光线下,他的模样更加清晰。眉目如画,精致得不似凡人,唯有肩胛骨的位置,各有一片极淡的、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路,细看之下,竟如同微缩的波浪。
她试着找来米汤,他紧闭双唇,扭开头。换成羊奶,亦是如此。
阿阮若有所思。她取来一只干净的瓷碗,置于院中承接夜露。待到碗底积了薄薄一层清亮水珠,端到他面前。
这一次,不等阿阮喂他,他便主动伸出小手,似乎想触碰那碗中的水汽。阿阮将碗沿凑近他的唇边,他并不吮吸,只是微微张口,那些水珠便化作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水汽,丝丝袅袅地汇入他的口鼻之中。
一碗露水很快“饮”尽,他满足地咂咂嘴,脸上泛起一层健康的、珍珠般的光泽,蜷在阿阮怀中,沉沉睡去。
阿阮轻轻拍抚着怀中的婴儿,目光深邃。“他不是寻常的孩子。他生于水,成于月,是水脉精华与执念结合的异数。”她想起老鼠精提及的“龙眠穴”,想起黑水河底那可能存在的异动,再结合这孩子的特性,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狂暴的水脉需要疏导与安抚……此子亲水,纳月华,或许……将来能镇守一方水脉,平息水患。”
她低头,看着婴儿恬静的睡颜,轻声道:“你自沧浪之水而生,便叫你‘沧生’吧。”
沧生。
名字落定,睡梦中的沧生嘴角似乎微微翘了翘,睡得更沉。
自此,阴阳堂里多了个不哭不闹、只饮晨露月华、见月则笑的特殊婴孩。阿阮将他带在身边,细心照料。沧生极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醒来时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或是对着月光、水缸发出无人能懂的、愉悦的咿呀声。
他的存在,并未刻意隐瞒,但也未大肆宣扬。只是街坊偶尔能看到阿阮抱着一个异常白净漂亮的孩子在院中晒太阳(沧生对阳光并不排斥,只是不如对月光亲近),问起,也只说是远房亲戚托养的孤儿。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阴阳稳婆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