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像一群炸了窝的鸟,四散而去。
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还萦绕在空地上,久久未散。
孙大成站了一会儿,也转身,朝着黄家大院走去。
他心里惦记着一件事。
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去吃饭。
他忙着画护院队的服装样式,又找了村里的木匠,商量着搭建训练器械的细节。晚饭,是跟几个帮忙的村民一起,在村头的小酒馆里凑合的。
晚上,他也是直接睡在了自己家那三间新盖的大瓦房里。
他不知道王玉霞有没有等他。
一想到那个女人,孙大成的心,就没来由地软了一下。
……
走进西院,屋门虚掩着。
一股淡淡的米粥香气,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孙大成推开门。
屋子里的方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一碟咸菜,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稀饭。
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副碗筷。
孙大成的心,猛地一跳。
她果然等了。
不只是昨晚,今天早上,她也准备了自己的份。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一挑,王玉霞端着一小碟自己腌的萝卜干走了出来。
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孙大成,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随即,一抹孙大成从未见过的光彩,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
那不是客套的,疏离的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勃勃生气的,灿烂的笑容。
“大成!”
王玉霞罕见地,主动喊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喜。
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娇羞和扭捏。
孙大成彻底呆住了。
他见过王玉霞的哀怨,见过她的隐忍,见过她的愤怒,也见过她故作的清冷。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活色生香的王玉霞。
那张原本总是笼罩着一层阴霾的脸,此刻像是被晨光照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
恍惚间,孙大成觉得,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花,都在她笑起来的那一刻,全部绽放了。
美!
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美。
孙大成看着她,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做对了一件事。
让这个女人,重新活了过来。
“玉霞,麻烦你给我盛一碗稀饭!”
孙大成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在桌边坐下,递出了自己的碗。
王玉霞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直呼其名的称呼,又或许是今天心情太好,她并没有计较。
她只是横了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点嗔怪,又带着点无可奈何。
孙大成浑身猛地一颤。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那万种风情,像是带着钩子,狠狠地挠了一下他的心。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瞬间就热了。
这个女人,正在改变。
而他,无比喜欢这种改变。
为了掩饰自己差点失控的心跳,孙大成低下头,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
王玉霞接过碗,默默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稀饭,放在他面前。
“昨天,教得怎么样?”孙大成一边喝着粥,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提起这个,王玉霞的眼睛,瞬间又亮了。
“她们都很聪明,学得很快!就是……就是太闹腾了,像一群刚出笼的麻雀!”
她嘴上抱怨着,可那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昨天那一天,是她嫁到黄家之后,过得最充实,最快乐的一天。
她不再是那个守着空房的活死人,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俏寡妇。
她是先生。
是王老师。
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以后,你打算教她们什么?”孙大成又问。
“我想了想,还是从《三字经》开始吧,‘人之初,性本善’,这个朗朗上口,适合启蒙。”王玉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孙大成却摇了摇头。
“不妥!”
“嗯?”王玉霞不解地看着他。
“她们不是三岁的孩童了,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成年人!”孙大成放下手里的碗,认真地看着她,“再让她们去学‘人之初’,她们自己心里也会觉得别扭。而且,三字经的道理,对她们来说,太空泛了!”
王玉霞蹙起了眉头。
她觉得孙大成说得有道理,可除了三字经,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教材。
“那……依你看,该教什么?”
“教诗!”孙大成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诗?”
“对,古诗。”孙大成眼中闪着光,“唐诗,宋词,都可以。这些东西,比三字经有趣得多。”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你可以换个法子教。不用一开始就让她们认字,那太枯燥了!”
“先让她们背!你选一首简单的,比如‘床前明月光’,你读一句,她们跟一句,反复地读,直到每个人都背得滚瓜烂熟。”
“等她们都背熟了,对这首诗有了印象,你再把这首诗写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们认。”
“这个字,念‘床’,就是你们睡觉的床。这个字,念‘月’,就是天上的月亮。”
“等她们把字都认全了,最后,你再给她们解释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是在讲一个离家在外的人,看到了月亮,想家了。”
孙大成说得不快,但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王玉霞彻底听呆了。
她从未想过,原来书,还可以这样教!
是啊!
先培养兴趣,再识字,最后解意!
这个法子,简直太高明了!
她看着孙大成的目光,彻底变了。
这个男人,不只是有一身蛮力,不只是会杀人。
他的脑子里,装着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
“好!这个法子好!”王玉霞激动得脸颊都有些泛红,她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就这么办!就教古诗!”
她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仿佛一个找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我们先教哪一首?‘静夜思’太简单了些,要不要选一首……选一首《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这个也简单!”
“可以。”孙大成点点头,“学会了《春晓》,可以再教她们《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气势。”
“对!对!”王玉霞连连点头,她像是被点燃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还有王之涣的《凉州词》!‘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这首诗,最适合她们!她们以后也是要拿枪的人!”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为了让孙大成看清她嘴里的“甲”字怎么写,她甚至站起身,凑到孙大成身边,伸出纤纤玉指,在桌面上比划着。
“你看,这个‘甲’字,就是田字出头……”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混杂着女人家独有的体香,丝丝缕缕地,钻进孙大成的鼻子里。
孙大成只觉得喉咙一紧。
他没有看桌面,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王玉霞那张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上。
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饱满而润泽。
两个人靠得极近。
近到孙大成只要一偏头,就能吻上她的脸颊。
王玉霞完全没有察觉到。
她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诗词的世界里,沉浸在了为人师表的兴奋之中。
“教完了《凉州词》,还可以教她们《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这多有气魄!”
“还有……”
她滔滔不绝,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两个人的头,越凑越近。
桌上的碗筷,屋外的风声,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他们二人,在这小小的饭桌旁,构建起一个无人能扰的,精神世界。
两个人的心,也仿佛在这一刻,越贴越近。
孙大成再也忍不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生动明媚的脸,看着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王玉霞的后背上。
王玉霞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猛地一僵。
一股滚烫的热意,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这才惊觉,自己和他,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得如此之近。
一股热气,从脖子根,猛地冲上了脸颊。
“你……你干什么?怎么这么不正经?”
王玉霞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触电般地向后一闪,拉开了一段距离。
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和羞恼,却远没有了从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愤怒。
她垂下眼,不敢再看他,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心跳得如同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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