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听完,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便交由你处置吧,该如何惩处,按照规矩来即可,至于这多臣的位置……”
“我倒觉得,令郎桑仲为人沉稳可靠,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如就由桑仲担任着多臣一职,桑翁以为如何?”
妲己闻言,抬眸看向李枕,眼中泛起了异样的光彩。
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他的手段就显得如此的老辣呢。
自己两人初来乍到,对村中人事并不熟悉,贸然大刀阔斧的改革,免不了会惹出一些乱子来。
换做自己是村子里的村民,一个空降过来的外来户,若是上来就喊打喊杀。
不说能不能接受得了,心里对这个空降过来的人不可避免的多少会生出一些嫌隙。
狗急了还会咬人呢,这些村民甚至都不需要明着跟他这个新贵对着干,只需要阳奉阴违就够他头疼了。
借助桑翁这位老甸长的威望来平稳过渡,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提拔桑翁的儿子桑仲,既是对桑翁这些日子以来积极协助的回报和拉拢。
也能借助桑家在村里的根基迅速稳住局面,确保政令畅通。
同时,这也是在向村民传递一个信号。
追随他这个邑尹,品行端正者将会得到重用。
至于芒卯,交由桑翁依村规处理,既给了桑翁面子,也彰显了他这个新主子并非一味严苛。
而是一个尊重当地风俗,且宽仁的主子,免得闹得人心惶惶。
芒卯的父亲就算想要在村子里搞事,需要面对的也是桑翁一家在村子里的威望。
毕竟接管多臣位置的,是他桑翁的儿子。
他是贵族,村民不听话,的确可以找国君调兵来给镇压了。
可这些村民都是他这个贵族的私有财产,是他的食邑来源。
杀了且不说是他自己的损失,他这么一个国君眼中的‘高人’,连个小小的村子都摆不平。
刚接手就闹出乱子,显然有损他在国君心中的形象。
今日这般处置,就算芒卯的父亲有怨念,也会是恨桑翁。
芒卯的父亲会认为是桑翁拍他这位新贵的马屁,蛊惑了他这个新贵。
他这个新贵才会为了这种小事,撤掉了芒卯的职位,把多臣的职位给了桑仲。
两家就算是闹起来了,最终也只能到他李枕这个贵族面前,找他李枕评理。
最后,得利的还是他李枕。
想不到这男人心眼还挺多的,亏自己还担心他进了官场会吃亏呢。
桑翁听到李枕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激动和欣喜之色。
他没想到李枕不仅没有深究他用人失察之责,反而如此信任,要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他的儿子。
桑翁连忙躬身道:“多谢邑尹信任,老朽代犬子谢过邑尹。”
“芒卯之事,老朽定当严格按照村规处置,绝不姑息。”
“至于多臣一职,犬子桑仲必定尽心竭力,不负邑尹所托。”
“如此甚好。”李枕点了点头,转头望向那对惊魂未定的母女。
“不管她们娘俩之前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既然在咱们村子落了户,那就是咱们村子里的人了。”
“让村子里的人不要为难她们。”
桑翁连忙应道:“邑尹放心,老朽一定会按您的吩咐交代下去,若是村子里再有人敢欺辱这母女,老朽定严惩不贷。”
李枕微微颔首:“走吧,去隶舍。”
“邑尹这边请。”桑翁连忙应声,随即转头对芒卯厉声道:“滚回去等着,老朽忙完了再回来处置你。”
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桑翁也不怕他跑了。
芒卯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跑了。
桑翁这才恭敬地引着李枕和妲己,往村外隶舍的方向行去。
杞棠望着李枕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拉着女儿深深一拜:
“多谢邑尹为我们母女做主......”
......
桑翁引着李枕和妲己,穿过村落,走向位于村外偏僻处的一片低矮杂乱区域。
这里便是集中管理集体奴隶的隶舍。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汗味,体味和牲畜粪便的浑浊气味便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几十间低矮的窝棚,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
墙壁多用泥土混着草秆胡乱垒砌,屋顶覆盖着茅草或破旧的兽皮,许多地方已经破损。
窝棚之间污水横流,地面泥泞不堪。
一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奴隶或蹲或坐。
还有一些则在看守的呵斥下,进行着诸如舂(chong)米、编织草席之类的枯燥劳作。
见到甸长桑翁带着两位气度明显不凡的贵人前来。
一个穿着稍好些麻布衣,腰间挂着标识身份小木牌,手持藤条的中年男子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
“桑翁,您来了。”
中年男子热情的跟桑翁打了个招呼,目光旋即便落到了桑翁身旁的李枕和妲己身上。
当他的视线扫过妲己时,即便妲己穿着粗布衣裙,那惊世骇俗的容颜与曼妙风姿也让他瞬间失神。
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与痴迷,手中的藤条都差点掉落。
他强行收回目光,脸上堆起更加恭敬笑容,对着李枕拱手一礼,试探性的问道:
“恕小人眼拙,这位气度非凡的贵人,想必就是国君新封的邑尹了吧。”
桑翁笑着说道:“方畯(jun)好眼力,这位正是国君新封的邑尹。”
田畯(jun)方南闻言,立刻对着李枕深深一揖,语气更加恭敬:
“小人方南,忝为此处田畯,负责监管隶舍及田地劳作。”
“不知邑尹亲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田畯又称小籍臣,负责监督耕种,土地登记、收割、集体奴隶管理及赋税征收。
“不必多礼。”
李枕笑着抬手虚扶,扫了一眼周围如同牲口圈般的环境和那些奴隶。
“不知这里共有多少奴隶?”
方南连忙答道:“回邑尹,此处隶舍共有奴隶203人。”
“其中青壮男隶121人,女隶76人,其余皆为老弱。”
李枕目光扫过周围的奴隶,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格外坚固的木笼,里面赫然关押着六个青壮男子。
他们不仅被关着,手脚甚至还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
与其他相对可以有限活动的奴隶截然不同,显得格外扎眼。
“嗯?”
李枕抬手指向那边的木笼,好奇地问道:“那几个是怎么回事?”
作为历史系博士,他记得商朝时期,普通的集体奴隶似乎并不需要如此关押着。
这个时代,除了少数如羌人之类的战俘需要临时关押,之后通过‘社祭’和‘人殉’彻底消除外。
寻常的集体农业奴隶,只是严格监管。
通过协作完成高强度劳动,避免个体单独行动的方式来管理奴隶,不需要关押。
奴隶若逃亡,其所属集体受连坐惩罚,迫使群体互相监督?。
工具和粮食由监工控制,奴隶难以获取逃亡所需物资。
奴隶缺乏独立生存资源,逃亡后可能被追捕为野人或沦为其他部落的奴隶,处境更加恶劣。
除此之外,奴隶逃亡后无法获得土地和庇护。
在这个蛮荒到远比后世非洲大草原危险的时代,奴隶逃跑后的生存率极低。
种种因素之下,大多数奴隶是不愿意逃跑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有流民为了落户,甘愿在当地成为奴隶了。
田畯方南顺着李枕所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立刻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他连忙解释道:“回邑尹,那几个人不是咱们本地的奴隶,而是前些日子上面派人送过来的。”
“他们都是上次君上亲自领兵,征讨东边虎方时抓回来的俘虏。”
“个个都是凶悍不服管教的蛮夷,野性难驯,所以才不得不单独关押,严加看管。”
方南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几个俘虏是上面挑选出来,送给咱们村,等到下月春祭之时,用作献祭给神灵和祖先的人牲,以祈求来年能够风调雨顺。”
“邑尹放心,小人一定让人严加看管,保证不会让这些祭品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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