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三月廿二（公元196年），长安城春意正浓，渭水两岸新柳如烟。骠骑将军府白虎节堂内，穿堂风带着草木萌发的湿润气息，却吹不散王康眉宇间凝思的沉静。案头摊开的巨幅雍凉舆图，陇西、天水二郡已被浓重的朱砂完全覆盖，其上标注的十数个羌氐部落名称，大多被打上了象征覆灭的醒目斜叉。
军情司主事程昱（字仲德）立于阶下，声音平稳，将天下棋局的最新落子一一报来：
“中原细作密报：刘备自下邳败走后，收拢残部，得关羽、张飞、陈到、简雍、糜竺、糜芳等文武及残兵约三千人，辗转流亡，终至许昌投奔曹操。曹操大喜，亲迎入城，表奏天子，授刘备为后将军、豫州牧。然豫州大部尚在袁术及地方豪强之手，此乃虚衔，意在笼络其心，收其爪牙为己用。”
王康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刘玄德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寄人篱下的路。后将军、豫州牧……曹孟德这一手，既给了面子，又牢牢攥住了里子。关羽、张飞之勇，陈到之忠，糜竺之财，尽入其彀中。
“曹操既得刘备残部，”程昱续道，“其势更盛。借口袁术僭越不臣，纵兵劫掠徐州，命大将夏侯渊率精骑一万，曹洪率步卒两万，自彭城南下，直扑袁术所据之下邳。袁术大将纪灵、桥蕤新胜刘备，骄兵懈怠，于下邳城北‘泗水原’猝然遇袭，大败！折兵万余，弃辎重无数，仓皇退守淮阴。曹操兵不血刃，尽收下邳以北彭城、东海、琅琊诸郡县！袁术元气再伤，龟缩淮南。至此，曹操据兖州全境、豫州大部（除汝南袁术所占）、司隶河南尹，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已成。”
好一个曹孟德！驱狼吞虎，坐收渔利，转眼间鲸吞大半个徐州，将刘备残部化为己用。王康的目光扫过舆图上许昌的位置，这个对手的崛起速度与手段，不容小觑。
程昱的声音随即转向西方，带上了一丝金戈铁马的铿锵余韵：“陇西、天水军报，征西中郎将高顺、副将吕布联署：我军克复狄道、击破羌氐联军主力后，乘胜进击，所向披靡！至三月初十，陇西郡十一县——狄道、临洮、襄武、首阳、安故、大夏、氐道、鄣县、羌道、西县、白石，全境肃清！天水郡十三县——冀县、望恒、阿阳、略阳、勇士、成纪、陇县、?道、兰干、平襄、上邽、西县、显亲，传檄而定！韩遂老贼，于襄武城破前夕，仅率亲卫数百骑，焚毁府库粮草，自北门溃围而出，遁入金城郡（今甘肃兰州一带），依附当地羌豪，苟延残喘。其部将成宜、杨秋等，见大势已去，率余部八千余众归降，现已被吕布收编，严加整训。”
程昱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高、吕二将军，遵主公《平羌令》，对负隅顽抗、助韩为虐之白马羌、先零羌、牢姐羌等部落，行犁庭扫穴之诛！凡聚落不降，高过车轮之男子，尽屠！两月间，破大小羌寨百余，焚庐帐数千，斩首逾三万级！洮河、渭水上游，河水尽赤！余羌或死或逃，遁入西倾山、祁连山深处，百年之内，恐难复聚为祸！缴获牛羊马匹数十万计，已分置官牧。所俘羌氐老弱妇孺六万余口，正押送天水、陇西待编户安置。”
堂内一片肃然。三万颗头颅筑起的京观，足以让整个陇右的羌氐在深青色旌旗下瑟瑟发抖数十年。王康微微颔首，乱世重典，西陲的秩序，终以最酷烈的方式奠定。
“高顺、吕布，立此殊勋，当重赏。然西陲新附，百废待兴，羌心未定，韩遂未死。”王康的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诸曹主官，“传令高顺：着其暂不回师长安！统本部主力并新附之成宜、杨秋部，继续坐镇陇西、天水，震慑诸羌，清剿余孽，保境安民！待诸事大定，再行凯旋！”
“诺！”程昱记下。
王康的目光随即转向法曹掾苏则与崇文馆从事杨阜：“苏则！”
“臣在！”苏则出列。
“着你即刻卸任法曹掾，持节钺，赴任陇西郡太守！总揽十一县民政，抚慰流亡，整饬吏治，推行《朔五律》，速复民生！”
“臣领命！必竭股肱之力，安此新附之地！”苏则肃然应道，眼中闪烁着被委以边郡重任的激昂。
“杨阜！”
“下官在！”杨阜沉稳出列。
“擢你为天水郡太守！天水毗邻羌地，新经战火，民情更杂。着你抚汉安羌，劝课农桑，尤需严防韩遂残部及深山羌寇袭扰！遇有缓急，可请高顺将军派兵弹压！”
“下官遵命！必不负主公所托！”杨阜声音坚定。
“兵曹掾赵俨！”王康的声音转向兵事。
“臣在！”赵俨持兵籍册出列。
“即日组建‘陇西屯田军’！员额一万一千人，分十一部（每县一部千人），驻守陇西郡十一县！专司戍边、屯垦、城防、协防！再组建‘天水屯田军’！员额一万三千人，分十三部（每县一部千人），驻守天水郡十三县！职责同前！两部屯田军校尉、各郡都尉、各县屯长人选，由你自府库将校及新附降将中，择忠诚干练、通晓边务者擢拔，拟定名录，速报五军都督府核授！”
“诺！兵曹三日内必呈名录！”赵俨领命。
“吏曹掾陈宫（字公台）！”王康的目光落在陈宫身上。
“臣在！”陈宫拱手。
“陇西、天水二郡二十四县，县令、县丞、县尉缺额甚多。着你即刻于崇文馆高阶班卒业学子、招贤馆储备才俊及并司各郡干吏中，严格考选，择优任命！务求清廉干才，能安边抚民者！另，每县依制组建县兵：大县（如狄道、襄武、上邽、冀县）编五百，小县编三百！县尉人选，优先从镇军、禁军伤退之忠勇老卒中简拔！”
“臣遵旨！必选贤任能，充实边郡！”陈宫肃然应道。
“户曹掾崔琰（字季珪）！”王康看向崔琰。
“臣在！”崔琰持户册上前。
“着你总责陇西、天水二郡编户齐民之事！将俘获之六万余口羌氐老弱妇孺、归降部落及原有汉民流亡，一体登记造册，授荒田，立保甲！保甲长人选，优先择此二郡伤退归田、熟悉本地之老卒担任！依并州旧例，十户一什，设什长；百户一里，设里正（保甲长），使其互相稽察，守望相助！”
“诺！户曹即日抽调精干吏员，随苏、杨二位太守赴任，专司编户授田、保甲之制！”崔琰躬身领命。
陈宫待崔琰退回，再次出列，面带请示：“主公，苏文师转任陇西太守，法曹掾一职空缺。臣观招贤馆名士杜袭，颖川定陵人氏，少负才名，通晓律令，性情刚正，可堪此任。伏请主公定夺。”
“杜袭……”王康略一沉吟，此人名望才干皆足，“准！即擢杜袭为法曹掾，总掌十五郡刑狱律令！”
“谢主公！”陈宫代杜袭谢恩。
王康的目光最后落回舆图上陇西、天水那片新染的疆土，声音沉稳有力：“另，降将成宜、杨秋，既诚心归附，可授其校尉之职。着兵曹于陇西新附丁壮及伤愈老兵中，选募精锐，组建‘洮西营’（驻狄道）、‘渭源营’（驻襄武），各员额五千，划归镇军序列！以成宜为洮西营校尉，杨秋为渭源营校尉，专司扼守金城方向要隘，弹压地方，协防屯田！此二营，受高顺节度！”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确的齿轮，迅速咬合转动。西陲二郡的军政骨架，在王康简短的指令中飞速搭建。苏则、杨阜领了太守印信，即刻点选属吏，准备西行。赵俨、陈宫、崔琰等人匆匆离去，各自忙碌。偌大的节堂渐渐安静下来。
王康步出堂外，建安元年的春日暖阳洒满庭院。远处龙首原上，长安新城的轮廓在晴空下愈显恢弘，黄金台的金顶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忠烈祠的飞檐已见庄严。深青色的“骠骑将军王”字大旗，在将军府门楼上高高飘扬，沉静地俯瞰着这座日益雄浑的城池，也俯瞰着西方那片刚刚被铁血犁过、亟待深耕的新土。陇西的血色渐褪，秩序的基石已然打下。接下来，便是如何让这新附之地，如同并司十五郡一般，在这深青色的旌旗下，生根发芽，化为真正的力量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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