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树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要举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按住了杯口。
家豪，陆远辰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中间，第一次见面，你别吓着新郎官。他极其自然地接过那杯威士忌，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转，要喝酒，我陪你。
周家豪眯起眼睛，说道：远辰，这儿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陆远辰晃着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轻声微笑着说：我可是看着若媛长大的。他突然凑近周家豪耳边，声音压低却足够让他听清，老爷子病刚好，你忘了？今天就此打住吧。
周家豪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他终于放下酒杯，听从了陆远辰的劝解。
陆远辰趁势立刻转身，笑着拍了拍乔嘉树的肩膀：嘉树，你去给若媛拿些点心，她一向血糖有点低。这话明着是支开乔嘉树，实则是给双方台阶下。
乔嘉树迟疑地看向周若媛，她急忙重重地点头：我确实有点头晕。你快去拿吧。
看着乔嘉树离开的背影，周家豪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做人啊。
陆远辰将酒杯放回侍者托盘，笑容淡去，正色对周家豪说：家豪，适可而止啊。今天来的都是明白人，你这样做，只会让若媛难堪。
水晶灯的光芒流转，映照出周家豪眼中复杂的神色。他最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转身时瞥见妹妹担忧的目光，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眼看哥哥不会再为难乔嘉树，周若媛放下心来，“远辰哥！”她这才转向陆远辰：“远辰哥！你不是说，你的学术会议就在下周？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没关系，过两天我还可以再飞回去呀。你的终身大事，我哪能不来？”陆远辰微笑着从内袋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陈伯说你选了tiffany的钻石头冠，我想这个应该很搭配。”盒子里是一对古董钻石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虹彩——明显是家族传承的珍品。
乔嘉树刚刚端来一盘点心，他注意到陆远辰帮周若媛戴袖扣时，手指似乎无意识地碰触到周若媛的手腕；而当他看向周若媛时，镜片后那双桃花眼里闪过的，似乎有着深不可测的含义。
“还记得吗？”周家豪突然搂住陆远辰的肩膀，却面向乔嘉树说：“小时候，这丫头非要当我们的小尾巴，远辰就把她扛在肩上摘樱花。”他大笑着比划，“结果摔下来，远辰用手垫着她，这丫头什么事也没有，他自己倒骨折了。”
陆远辰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家豪在实验室熬了三个通宵，就为赶今早的航班。可见这当哥哥的，对妹妹有多上心。”他抿了口香槟，微抬脖颈时，领口露出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Y”字纹身——被精心设计成了抽象的艺术线条。
侍者恰在此时送上特制的马卡龙塔，五颜六色的甜点摆成了埃菲尔铁塔的形状。周家豪突然用流利的法语对陆远辰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乔嘉树握紧了酒杯，虽然他听不懂，但那个发音像极了“妹妹”的词让他胃部一阵抽紧。
“哥！你们又说我什么坏话？”周若媛佯装生气地跺脚，婚纱上的碎钻随着她的动作闪烁如星河。
“你十三岁那年非要在台风天去游泳馆，教练锁了门就坐在更衣室门口哭。”周家豪屈起指节敲了敲香槟杯，水晶杯壁倒映着陆远辰忍笑的表情，“最后还是让人来开锁，你抱着泳圈往深水区冲的样子，吓得救生员差点都心梗了。”
乔嘉树手里的薄荷叶掉进酒杯，冰球撞出清脆的响。落地窗外流动的霞光漫过周若媛的婚纱裙摆，让她整个人像是站在燃烧的云絮里。
“那叫战略定力。”周若媛扬起下巴，碎钻王冠在她蓬松的盘发间晃出细碎光斑，“后来市游泳队破格录取我的时候，教练还特意给那个游泳馆送了锦旗。而且，我还获得全省中学生游泳第一名呢，这你怎么不说？”
周家豪忍住笑，对陆远辰和乔嘉树说：“我这个妹妹，如果认准了什么事情，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又对乔嘉树说重点：“你可要当心她这固执的脾气哦！”看来他对乔嘉树的敌意已经告一段落。
陆远辰自然地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上的彩带，指尖在接触到婚纱面料时微微一顿：“媛媛，这算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呢？”他的目光扫过乔嘉树紧绷的下颌线，“不过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好事。”
远处乐队奏响了《La Vie En Rose》，陆远辰的目光越过香槟杯沿，落在周若媛无名指的钻戒上。当周若媛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时，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这个细微的表情只被乔嘉树捕捉到——就像巴黎圣母院彩窗透下的一缕转瞬即逝的光。
敬完酒后，乔嘉树借着为周若媛整理头纱的动作，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看来你哥哥对你十分疼爱。”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上的钻石，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周若媛轻轻晃了晃香槟杯，气泡在杯壁上划出细小的轨迹：“那是当然，他就我这一个妹妹。”她转头冲不远处被已经被宾客围住的周家豪眨眨眼，对方立即会意地举杯回应，兄妹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这对耳坠，”周若媛抬手轻抚右耳的钻石，“去年我生日时，哥哥特意从苏富比拍卖会上拍下的。当时有位中东公主也看中了，哥哥硬是买下来了，挨了老爸一顿骂。”钻石在她指尖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像极了周家豪的作风——锐利、精准、不计代价。
乔嘉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恰好捕捉到周家豪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又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
“还有更夸张的，”周若媛突然凑近，栀子花的香水味萦绕在乔嘉树鼻尖，“我十岁那年放学路上被人欺负，哥哥二话不说第二天就把那人揍了一顿，害得陈伯后来去人家家里登门道歉。”
乔嘉树垂眸看着眼前的新婚妻子，她说话时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眼睛也笑得弯弯的。但当他目光下移，注意到她握着香槟杯的手微微颤抖时，意识到这或许不仅仅是说笑。
“大哥确实宠你。”他伸手接过她的酒杯，转身将酒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不过以后就换我宠你了，乔太太。”乔嘉树难得幽默一次，也许是酒精的作用。
这个新称呼让周若媛耳尖泛红。她正想说什么，周家豪已经走到身侧，大手自然地搭上妹妹肩膀：“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在说哥哥有多败家。”周若媛歪头靠向周家豪，指了指她耳朵上轻轻晃动的的钻石耳坠，那些折射出的光斑落在乔嘉树胸口，像一把碎钻撒在他的西装上。
周家豪大笑，眼角挤出几道笑纹：“这丫头，又揭我老底。”
弦外之音在三人之间回荡。周若媛指向舞池，“哥，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宴吗？你说等我结婚时要和我跳一支特别的舞。”
“当然记得。”周家豪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对身旁的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不过片刻，原本悠扬的华尔兹乐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热情奔放的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小提琴的旋律如泣如诉，手风琴的音色在礼堂中荡开撩人的涟漪。
在众宾客诧异的目光中，周家豪突然单膝触地，右手抚胸行了个夸张的宫廷礼：“may I？”他抬起头时，额前散落的发丝遮不住眼底的顽皮光彩。周若媛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将手重重拍在他掌心：“你疯啦？”
她被哥哥一把拽上主舞台，镶着水晶的裙摆瞬间旋开，如同午夜的昙花般骤然绽放。周家豪的手稳稳扣住妹妹的腰肢，带着她踏出第一个铿锵的舞步——
“看好了，小媛媛！”他在她耳边低语，领着她完成一个利落的旋转。周若媛的发簪应声而落，卷发如瀑布倾泻而下，在追光灯下泛起缎子般的光泽。他们的舞步时而缠绵时而激烈，周家豪的皮鞋尖精准地擦着妹妹的裙摆掠过，带起一阵香风。
最精彩的段落来临：周家豪突然将周若媛向后压弯，她的长发几乎垂坠及地，颈间钻石项链在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流光。宾客席间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却又在下一秒化为掌声——原来这是个设计好的惊险动作，兄妹俩的配合天衣无缝。
乔嘉树站在原地，手中香槟杯映出舞台上颠倒旋转的身影。他看着周家豪带着妹妹跳起这场滑稽中透着精湛技艺的探戈，潇洒自如，完全不顾及台下政商名流们惊讶的目光。又或者，他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显示兄妹俩如铜墙铁壁般坚实的亲情。某个瞬间，周若媛的视线越过哥哥的肩膀与他对上，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唇角还沾着一点方才蛋糕的奶油渍。这样的周若媛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而周家豪，就像托着周若媛的一朵云，温暖而又安全。
音乐戛然而止时，周家豪抱着妹妹完成最后一个定格动作。他雪白的衬衫前襟被她故意抹上了一点玫红色的唇印，像朵绽放在心口的罂粟花。台下静默了一瞬，众人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笑。
“新婚快乐，小麻烦精。”周家豪喘着气松开妹妹。
周若媛则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冲他释放着明媚的笑容。
乔嘉树抿了口酒，忽然想起几天前，周宜珂在书房对他说的话：“家豪把妹妹当眼珠子疼，你这个妹夫可不好当哦。”现在想来，那不仅仅是警告，也是事实。
一曲结束，周若媛与周家豪走下舞台，礼堂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李萌梦不甘示弱，立刻拉着张裕明也走上舞台，要炫一曲华尔兹，和周家兄妹一决高下。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加上优美的舞步，时不时也赢来一阵掌声。
乔嘉树的注意力倒不在舞台上，他的目光又转向正在与几位学者交谈的陆远辰。那位年轻的博士站在水晶吊灯下，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无名指上的家族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
“这位陆哥哥好像对你也十分在意呢。”他状似随意地向周若媛提起。
“远辰哥啊，”周若媛的唇角扬起一抹怀念的笑意，“他家是我们多年的邻居，我们从几岁就认识了。他很暖心，七岁那年，为了帮我捡掉进喷泉的发卡，他跳进去弄得全身湿透，回家还挨了陆叔叔一顿骂。”她说着从侍者托盘取了块马卡龙，粉色的甜点在指尖转了个圈，“他也从小就把我当妹妹。”
乔嘉树接过她手中的甜点，故意让指尖在她掌心多停留了一秒：“恐怕不止是当妹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镜片后的目光却紧锁着她的表情变化。
周若媛忍不住笑出声来，引得附近几位宾客侧目。她伸手替乔嘉树调整有些歪斜的领结，指尖在他喉结处轻轻一刮：“乔先生，刚刚结婚你就开始吃醋了？”她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狡黠的光，“要不要我告诉你，远辰哥去年带回来的那位巴黎女友，是金发碧眼的美女？那才叫一个美！”
“我只是觉得……”乔嘉树的话被周若媛突然塞进嘴里的马卡龙打断。
远处，陆远辰似乎感应到什么，朝这边举了举杯。周若媛自然地挽住乔嘉树的手臂，带着他向下一桌宾客走去：“放心，乔先生。”她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我要是对远辰哥有什么想法，现在戴的应该是他家族的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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