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云撅着嘴瞪他：“胆小鬼！我不理你了！”说完狠狠咬了一大口饺子，那模样仿佛要把表哥当饺子嚼，逗得牛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姑娘倒真率真可爱。
吃完饭，张曼云拉着方振华借故出门，屋里顿时只剩牛忠和李淑云两人。牛忠一下子局促起来，他虽成过亲，可妻子病逝后，父亲几次劝他续弦，他都没应，这会儿单独跟姑娘相处，倒有些手足无措。
他向来直来直去，索性开门见山：“李姑娘，振华跟我说了……他想撮合咱们的事。我这人实在，有话就直说了——我以前有过妻子，后来得病死了，没留下孩子，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从热河逃到这儿，更是房屋一间、地无一垄，跟着部队四处奔波，说不定哪天就……”
没等他说完，李淑云就笑着打断：“牛大哥，表哥都跟我说了。我倒觉得，你对妻子重情重义，是个靠得住的人。实话说，我一开始就是抱着见见的心思，要是不合眼就当认识个朋友。可刚才跟你聊下来，觉得你性格好、有骨气，咱们……咱们其实可以多了解了解。”
话说完，她的脸“腾”地红了，连忙低下头攥着衣角。
牛忠心里本就对这直率的姑娘有好感，见她这么说，也松了口气，认真道：“既然李姑娘不嫌弃，那咱们就慢慢交往着看。”
正在这时，在门外偷听的方振华和张曼云相视一笑，掀着门帘走了进来。张曼云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笑着对李淑云说：“淑云，你跟牛大哥去看场电影吧，这票是我特意给你们俩买的。”
李淑云大大方方接过票，转头对牛忠说：“牛大哥，咱们走吧。”
牛忠站起身，冲方振华和张曼云拱了拱手：“那振华、曼云，我们就先过去了。”
俩人笑着点头，方振华还凑到牛忠耳边低声打趣：“胆子大点儿，你又不是没娶过媳妇，别拘束。”
牛忠脸一红，没搭话，跟着李淑云出了门，往真光电影院去。
这天影院放的正是阮玲玉主演的《神女》。牛忠性子粗豪，虽看懂了剧情，倒没太多感触；可李淑云看着影片里女主的悲惨遭遇，早哭得眼泪汪汪。牛忠见状，赶紧掏出自己的手绢递过去，低声说：“擦擦眼泪吧，别伤着眼睛。”
李淑云接过手绢，随手擦了擦，才猛然发觉手绢上带着股淡淡的男人烟草味，脸颊“腾”地红了——好在影院里光线暗，倒没人看见她的窘态。
看完电影，两人沿着街慢慢往回走，没多说话，倒也不觉得尴尬。路过街边的糖炒栗子摊，栗子的香气飘过来，牛忠停住脚，径直走过去买了一包，转身递给李淑云：“淑云，吃点栗子吧，闻着就挺香的。”
李淑云心里一暖——没想到他看着粗豪，倒这么细心。她接过来，剥开一个放进嘴里，又糯又甜，笑着说：“多谢牛大哥，真好吃。”
把李淑云送回方振华家，牛忠看了看天，日头已经偏西，便开口道：“曼云，振华，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部队了。”
方振华知道留不住，只好点头：“行，那你路上小心。”
牛忠对着李淑云点了点头，算是道别，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刚走，张曼云和方振华就赶紧围到李淑云身边，追问：“淑云，怎么样？跟牛大哥处得还行不？”
李淑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点头道：“感觉挺好的，先交往看看吧。”
方振华一听，当即笑了：“好！这就有希望！以前给你介绍别人，你不是推就是躲，这次总算看对眼了。我跟你说，牛忠虽说比你大几岁，但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你跟着他，亏不了。”
李淑云抿嘴笑，故意逗他：“表哥，你是不是收了我爹娘的好处？这么卖力撮合，巴不得早点把我嫁出去呀？”说着，自己先忍不住娇笑起来。
牛虎回了骑巡队，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规律——每日骑着马在防区里往返巡查，平淡得没什么波澜。
这期间，他又撞见了那个女小偷好几回。对方见了他，脸上总带着股不服气的怒气，身上也依旧是脏兮兮的破衣裳，蓬头垢面的样子，半点看不出女人的模样。可每次瞥见她，牛虎总会不自觉想起上次掏钱包时，不小心碰到她胸口的瞬间，心里总泛起一丝异样的别扭。
他也摸清了，那女小偷是“滚刀肉”的人。这滚刀肉在丰台火车站一带势力不小，靠着手下二十多个半大孩子，专挑外来旅客下手，偷摸的事没少干。有好几次，牛虎亲眼看见被偷的人急得直跺脚，报警却没人真管，最后只能自认倒霉——这场景让他气得牙痒痒，对滚刀肉这帮小偷的厌恶，也一天比一天深，有时甚至忍不住想，要是能直接用马刀劈了这伙祸害就好了。
手下的巡长王七儿瞧出他心气不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队长，您也别跟这帮人置气——这滚刀肉在局里有人撑着，每个月都得往上供钱，要不然没这靠山，他哪敢这么猖狂？”
牛虎其实早心里有数。如今的北平，警队里的那些大人物，靠的就是跟滚刀肉这类人勾结，才能活得油光水滑。光凭那点死薪水，哪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年头，老百姓活着可真难。”
王七儿也跟着叹气，苦笑道：“甭说老百姓了，就说咱们——您还好，光棍一条没牵挂，我家五口人全指着我这点薪水，每个月只能啃杂和面。要不是跟着您偶尔能蹭口荤腥，那肉啊，基本只有过年才敢称上二两半斤的。”
牛虎听出他话里的窘迫，问道：“怎么？还没到开饷的时候，家里又没钱了？”
王七儿赶紧摆手：“您别误会，我不是跟您哭穷！日子是难了点，但好歹还能勉强吃上饭，比那些饿肚子的强多了。”
“真要是揭不开锅了，就跟我说。”牛虎沉声道，“我薪水虽不高，但你也知道，我光棍一条，没那么多开销。”
“那可不敢！”王七儿连忙推辞，“我知道您的钱大多都贴补给嫂子家了，谁活着都不易，我哪能再占您的便宜？”
牛虎没再说话，目光又落回火车站方向。就见滚刀肉正晃悠着四处寻摸，时不时有衣衫褴褛的乞丐跑过来，把偷来的钱包、手帕之类的赃物塞给他。他自己倒不用亲自动手，身边还跟着三四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摆明了是靠这帮孩子“敛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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