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聚珍阁内灯火辉煌。琉璃盏中琥珀流光，金猊炉内沉香袅袅，将整个厅堂笼罩在一片奢靡华贵的氛围中。二皇子楚骁端坐主位，一袭玄色蟠龙常服衬得他面容俊朗，却难掩眉宇间的倨傲。他指尖轻叩紫檀扶手，含笑望着满堂宾客，目光偶尔扫过偏席时，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偏席处，沐晴与墨子谦并肩而坐。珠帘相隔，隐约可见主厅内觥筹交错的盛况。顾流芳以商人身份周旋在宾客间，谈笑自若；萧绝派来的两名亲卫扮作随从，静立身后。整个阎王殿的力量，此刻都凝聚在这方寸之地。
记住我们在巧工苑的演示。沐晴低声对身旁紧绷的墨子谦说道，声音轻柔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待会不论发生什么，只需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便是。
墨子谦攥着衣袖，指尖微微发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司仪高唱：献宝开始——
先是一件前朝白玉雕龙笔洗，温润剔透；接着是来自西域的七宝琉璃盏，流光溢彩。席间赞叹声不绝于耳，气氛热烈。当一件鎏金浑天仪被小心翼翼地抬上厅堂时，二皇子忽然笑道：听闻墨大家擅制机巧，不知对此物有何见解？
霎时间，满堂目光齐刷刷投向偏席。墨子谦手中的茶盏一晃，险些打翻。
沐晴在桌下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起身施礼，声音清越：殿下谬赞。墨大师专研民生器具，对此等天文仪器实在不敢妄评。
二皇子眼中掠过一丝玩味，却也不深究，只命人继续献宝。
接着呈上的几件机关玩物，明眼人都能看出带着柳文轩早年作品的风格。当一件自行舟在案上徐徐行驶时，二皇子状似无意地问道：柳老先生以为，这些玩意儿可还入眼？
柳文轩坐在客座首位，闻言缓缓抬眼。沐晴注意到他握杖的手青筋突起，声音却异常平稳：匠心独具。
说来也巧，二皇子抚掌笑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偏席，近日京中盛传的几件新奇机关，似乎与老先生这些旧作颇有渊源？
席间顿时寂静。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轻描淡写间的弦外之音。
柳文轩沉默良久，花白的须发在灯下微微颤动，终是闭目叹道：天下机巧，本就万变不离其宗。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已然达到二皇子的目的。席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无数道目光在柳文轩与墨子谦之间来回打量，带着探究与猜测。
墨子谦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想要反驳，却被沐晴一个眼神制止。
就在这微妙时刻，阁外忽然传来通报：工器监陈老到——
只见陈老带着几位大匠迈入厅中，朝二皇子微微一礼：听闻殿下此间珍宝荟萃，老朽等不请自来，还望殿下恕罪。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展颜笑道：陈老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求之不得。
陈老行至堂中，目光扫过那些机关玩物，最终在墨子谦席前停下：墨小友那日演示的理丝匣，老朽回去后反复思量，其中那组非对称齿轮着实精妙，可否再为诸位详解一二？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满堂宾客都为之一怔。
沐晴心领神会，轻轻推了推墨子谦：去吧。
在众人注视下，墨子谦取出随身携带的理丝匣。起初声音还有些发颤，但一讲到熟悉的结构原理，便渐渐专注起来：......这组齿轮之所以采用非对称设计，是为了避免单向受力导致的卡滞，同时提升传动效率......
他讲解得细致入微，那些独到的设计思路与精妙的构造让在场懂行的人都听得入神。就连几位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老匠人也不禁频频点头。
......所以这完全是在下的尝试，墨子谦最后总结道，语气坚定，与任何前人设计都无关联。
陈老抚须点头，声音洪亮：开创之举，确非承袭。
二皇子的笑容微微僵硬。他精心设下的局，被工器监这番表态轻轻化解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密信。二皇子展信一看，脸色骤变，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沐晴，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
沐晴心中警铃大作。看来顾流芳查探二皇子产业的事，终究是暴露了。
赏珍会的珠光宝气之下，暗涌的波涛终于要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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