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雅轩内的拍卖已接近尾声,人流渐稀,只剩下些零星的看客和买家。
王天河仍不死心地东摸摸西看看
拍卖师老赵清了清嗓子,拿起最后一件拍品,声音带着倦意却仍努力提振
“各位老板,最后一件——清中期豆青釉暗刻缠枝莲纹小尊!釉水肥润,刻工流畅,底足干老,包浆自然!起拍价三万,机会难得!”
这是一件约二十公分高的小尊,釉色匀净,刻花也算规整,但器型略显笨拙,釉面光泽稍显僵直,缺乏真正古瓷的温润内敛。
行家细看,便能察觉几分似是而非的意味。
人群反应平淡。
这物件介于“普品”和“精仿”之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正当老赵以为要流拍之时,一个略显张扬的声音响起:
“五万!”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明显价格不菲但logo过大的休闲装,手腕上晃着一串沉甸甸的金刚菩提,手指上还戴了枚硕大的翡翠戒指。
他下巴微扬,眼神扫过场内,带着一种“老子不差钱”的倨傲。
身边跟着个唯唯诺诺的助理,手里捧着茶杯。
生面孔。
而且是那种典型的、自以为懂行、实际上却最容易交学费的“阔少”。
老赵眼睛一亮:“这位老板出价五万!豪气!还有没有老板加价?”
场内无人应声。
这价已略高于这尊的市场预期。
阔少得意地笑了笑,似乎很享受这种“一锤定音”的感觉。
就在这时,许心身边一位相熟的老行家极轻微地摇了下头,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
“釉光太‘贼’,刻花软趴趴的,欠点精神头儿。”
许心闻言,目光再次扫过那小尊,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这细小的互动,恰好被那阔少瞥见。
阔少眉头一皱,似乎觉得自己的“眼光”受到了质疑,顿生不悦,竟直接冲着许心这边扬声道
“怎么?那位兄弟,你觉得我这价出高了?还是这东西不对啊?”
这话极不客气,瞬间将许心置于尴尬境地。
古玩行最忌讳当众质疑别人到手的东西,更忌讳被陌生人如此指名道姓地挑衅。
王天河立马紧张起来,扯了扯许心衣角。
许心面色不变,心里却骂了句“棒槌”。
他微微一笑,语气平淡:“老板说笑了,您看中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价格高低,喜欢就好。”
这话本是息事宁人的场面话,既未肯定真假,也未否定价格,全凭对方自己理解。
但那阔少显然跋扈惯了,将许心的客气当成了服软和认怂,反而更加得意,嗤笑一声
“哼,我看也是。有些人啊,自己兜里没几个子儿,就看什么都像假的。这尊的包浆、手感,哪一点不是老货的特征?不懂就别瞎嘀咕!”
他这话指桑骂槐,连带着刚才低声评价的老行家也捎带上了。
老行家脸色一沉,但碍于身份,只是冷哼一声,没再接话。
许心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依旧没说话。跟这种人在大庭广众下争执,跌份儿。
阔少见无人反驳,更是志得意满,示意助理去交钱打包。
老赵乐呵呵地完成交易,心里只怕在感谢这送上门来的“财神爷”。
那阔少接过打包好的锦盒,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踱步到许心面前
故意将锦盒在手里掂了掂,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还没散尽的人听见
“哥们儿,古玩这行,眼力见儿和底气都得足。光会看,不敢下手,一辈子也就只能站边儿上嘀咕了。”
王天河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张嘴反驳,被许心一个眼神制止。
许心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
他转头看向柜台角落里一件落满灰尘、器型相似但明显更拙朴的小尊,对老赵说:“赵老板,那件豆青釉的,打算怎么出”
老赵一愣,那件是早年他打眼收来的仿品,一直砸手里,当个摆设都嫌占地方,不知许心突然要它干嘛。
他忙不迭点头:“许掌柜,这东西……赝品来的,不值钱,嘿,您喜欢直接拿走”
许心一摆手 “别,赵老板,178一起发,您看能割爱?”
老赵乐了,苍蝇腿小也是肉啊 “得嘞,许掌柜,您请便!”
许心拿起那件积灰的尊,也不擦拭,直接走到阔少面前,并排放在柜台桌面上。
“老板您说得对,古玩行,眼力和底气都得有。”许心语气平淡,甚至带点请教意味
“刚好,我买的这件类似,我有点吃不准。老板您眼力毒,要不……帮忙给断断?”
阔少一愣,没想到许心会来这出。
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拿起许心那件脏兮兮的尊,上下打量。
釉面晦暗无光,刻花也略显呆板,底足沾着陈年老垢,一百多块钱
怎么看都比自己刚买的那件差远了。
“这还用看?”阔少嗤笑,语气轻蔑,“新仿都算不上,粗劣得很。跟我这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刚买的锦盒。
“哦?”许心点点头,似乎恍然大悟。
他拿起阔少那件“精品”,手指在尊口内侧一处极不显眼的地方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又拿起自己那件“粗劣”的,在同样位置也摩挲了几下。
接着,他掏出随身带的强光手电,斜斜打在两只尊的内壁。
“老板您再瞧瞧这儿?”许心将光斑聚焦。
只见阔少那件尊的内壁,被光线一照,竟隐约透出几分不自然的、过于均匀的浅白色,像是被某种化学药剂浸泡过留下的痕迹。
而许心那件“粗劣”的尊,内壁胎色自然深沉,透着老物特有的温润感,积垢虽厚,却无任何漂白处理的迹象。
“老瓷胎土,火气尽褪,历久弥坚,内壁沉淀自然,绝不会出现这种‘漂白’感。”
许心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周围几个尚未离开的老行家耳中
“做旧的手法是高,用强酸咬蚀外壁釉面模仿岁月磨损,却忘了内膛处理。这酸劲儿,还没散干净呢。”
他又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阔少那件的口沿,声音略显清脆单薄
“听音也略尖,胎体烧结温度过高,是现代气窑的特征。真正老窑烧造,火候控制没那么精准,声音更沉郁些。”
几个老行家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显然认同许心的说法,但没人出声点破。
那阔少的脸色渐渐变了,他不懂这些细微门道,但周围人了然又略带嘲讽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
许心却话锋一转,将自己那件“粗劣”的尊也递到阔少面前,语气诚恳
“不过老板,我这件也好不到哪儿去。刻工僵硬,釉色死板,也就是个清末民初的低仿,值不了几个钱。跟您这件‘精仿’比,确实差着境界。您刚才那五万,买的是这份‘精仿’的工艺,也不算太亏。”
这话听着是圆场,实则句句扎心。
阔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再棒槌也听明白了——自己花五万买了个精心做旧的现代仿品,而许心手里那件不起眼的“破烂”,虽然粗劣,反而可能是件真老货,只是档次不高。
他刚才的炫耀和训斥,此刻全成了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你……”阔少指着许心,想发作,却又无从驳斥。周围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更是让他待不下去。
“我们走!”他一把抓起锦盒,脸色铁青地带着助理灰溜溜地快步离开,背影狼狈。
等人走了,老赵才凑过来,对许心竖起大拇指,低声道:“许掌柜,高!还是您厉害,这是捡漏了?”
王天河这才吐出一口浊气,兴奋道:“心哥!牛逼啊!这下那暴发户脸都绿了!……不过,你这件真是老的?”他指着那脏兮兮的尊。
许心拿起那尊,用布擦了擦积灰,露出底下还算温润的釉面
“清末民窑的普品,值个三五千顶天了。但再普品,也是老的。不像他那件,是新的。”
这时,刚才那位出声提醒的老行家走过来,笑着对许心说
“许掌柜,好手段。那小子是东南边来的,姓周,家里做海运的,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最近迷上古玩,到处充行家交学费呢。”
许心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多谢李爷提点。年轻人,交点学费正常。”
“怕是交了学费也不长记性啊。”李老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王天河眨眨眼,压低声音:“心哥,东南周家?搞海运那个?那可是真豪富!刘总说的私拍会,不会他也能去吧?”
许心看着周世宏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说不定……还真能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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