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那根红布条系在歪斜的木桩上,风吹得它啪啪作响,像一面不认输的小旗。他没再看脚下的烂泥,转头就喊:“王铁柱!苏婉清!赵老汉!都过来,咱们不等天晴了,现在就干!”
王铁柱刚扛着铁锹从沟里爬上来,裤腿卷到膝盖,泥巴糊得像穿了双靴子。他抹了把脸:“李哥,这地软得跟豆腐似的,再踩下去人都得陷进去。”
“那就先修路。”李慕白掏出个小本子,用炭笔在上面划了几道,“你带人从山口往下清淤,一组挖,一组运,一组垫底,轮着来。别挤一堆,谁抢着干谁累死。”
“还得轮?”王铁柱一愣,“咱村干活不都是一起上,热火朝天嘛。”
“热火朝天能修好路?”李慕白指了指塌了半截的渠,“昨儿你一个人在沟里刨了俩钟头,才清出三步远。要是三组人流水干,早干完了。”
苏婉清提着个竹篮从坡上下来,里面是几碗热腾腾的红薯粥。“先吃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她把碗递过去,顺口问,“分工定了没?”
“定了。”李慕白咬了口红薯,烫得直哈气,“你带妇女组管送饭送水,顺便把空筐收回来,别到处乱扔。赵叔,您眼力好,带人去查水渠哪段堵得最狠,标记出来,咱们优先通。”
赵老汉拄着拐杖,眯眼扫了眼泥地:“你这分法……倒比以前‘一窝蜂’强。以前修个坝,干一天才垒两尺高,还塌三回。”
“制度出效率。”李慕白咧嘴一笑,“咱不靠蛮力,靠脑子。谁干啥,啥时候干,干多少,全写本上,明明白白。”
王铁柱挠头:“那你呢?你干啥?”
“我?”李慕白把炭笔往耳朵上一夹,“我管你们所有人。”
众人一愣,随即笑出声。王铁柱拍腿:“好家伙,你这是当起‘总指挥’来了?”
“不当不行啊。”李慕白抖了抖本子,“再过俩钟头,太阳出来,泥一晒硬,咱们就得重新挖。时间不等人。”
第一轮分工刚定,王铁柱带着五六个壮汉就上了山道。起初还是老习惯,七八个人挤在一处挖土,铁锹碰铁锹,谁也施展不开。李慕白走过去,一脚踩在半截断木上:“停!你们这是修路还是打群架?”
“咋了?”王铁柱喘着粗气,“不都挺卖力的?”
“卖力顶啥用?”李慕白捡起三根树枝,往地上一摆,“看见没?A组清淤,b组运石,c组夯基。A组挖完,b组上,c组立马垫土。干完一段,三组轮换。谁偷懒,下一班就轮不上。”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哐当”一声,是苏婉清她们抬的水桶翻了。李慕白头也不回:“苏婉清!桶别乱放,统一搁在田埂东头,挂个红布条当记号!”
苏婉清叉腰:“你连水桶都管?”
“管得多,才省事。”李慕白咧嘴,“不然你抬十趟,有八趟找不到桶。”
众人哄笑,但笑归笑,真干起来,发现这法子确实快。两小时内,原本得干一整天的渠段竟被啃下大半。泥水被清走,碎石铺平,夯土结实,连赵老汉都点头:“怪不得城里人修铁路那么快,原来是这么个‘流水’法。”
中午饭时,苏婉清端着大锅粥过来,发现王铁柱那一组已经提前收工吃饭,而另一组还在干。“咋回事?他们咋先吃上了?”
“轮班制。”李慕白嘴里嚼着咸菜,“干完一班,就能歇。下一班接着上。谁不想早点吃,谁就使劲干。”
王铁柱扒拉着粥,嘟囔:“以前干完活,大伙儿一块吃,热热闹闹的。现在倒好,吃个饭都得分三拨。”
“热闹能当饭吃?”苏婉清舀了勺粥塞他碗里,“你要是能一口气把路修完,我立马给你摆十碗席。”
下午,补种的活也提上日程。种子不够,李慕白刚想动员,苏婉清已经拎着个小布袋走出来:“我家还有五斤豆种,先拿出来救急。”
“登记一下。”李慕白翻开本子,“谁出种子,记清楚,收成后原数返还,外加一成利,算集体感谢。”
“还得记账?”有村民嘀咕,“不就是几斤豆子,至于吗?”
“至于。”李慕白笔尖一顿,“不记清楚,回头说不清,伤感情。咱们现在不是‘凑合着干’,是‘规矩着干’。”
话音未落,村东头李老二扛着半麻袋玉米种过来:“我家也有!记上记上!”
紧接着,张婶、刘叔、赵家兄弟……一户接一户送来存种。不到一个钟头,三片塌田翻土完毕,豆苗、玉米、红薯苗全补了下去,绿意重新爬上泥地。
赵老汉蹲在渠边,忽然捡起一块被冲出来的旧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水冲得邪乎,咋专往老龙眼那儿走?那边地势明明高。”
“老龙眼?”李慕白走过去,“哪个位置?”
“就是渠拐弯那块大青石底下。”赵老汉用拐杖点了点,“往年水都走中间,今儿全往西边灌,冲得特别狠。”
李慕白蹲下,手指摸了摸沟底的淤泥走向,又抬头看了看山坡。“回头得重新规划排水口,不能照老路来了。”
“你还懂这个?”王铁柱凑过来。
“不懂可以学。”李慕白合上本子,“反正现在路修得快,水渠也得跟上。”
傍晚收工,夕阳把泥地照成一片橙红。老支书张大山拄着拐杖慢慢走来,一言不发,沿着新修的渠段来回走了三趟,最后站定,拍了拍李慕白的肩:“后生,你这‘管’字,比我当年强。”
李慕白一愣:“您当年不也带着大伙儿修水库?”
“那是靠吼。”老支书苦笑,“谁偷懒,我就骂谁。你这不一样,不骂人,活还干得快。人服你,不是怕你,是信你这法子管用。”
苏婉清端着碗姜汤走过来,递给李慕白:“喝点,你嗓子都哑了,还喊‘下一组轮换’。”
“不喊,就不叫管理了。”李慕白接过碗,一口气喝完,把碗递回去,“明天早班六点开工,A组修桥基,b组运石料,c组……”
“打住!”苏婉清把碗塞回他怀里,“今晚你给我老实睡一觉,再熬夜,明儿你嗓子就不是哑,是没了。”
王铁柱在远处吆喝:“李哥!东头那块地,小孩用树枝画了个‘李’字,可大了!”
李慕白探头一看,田埂上歪歪扭扭写着个“李”字,旁边还画了朵小花。他笑着摇头:“谁家娃?回头我得教他写规范字。”
“人家那是敬佩!”王铁柱嚷嚷,“以后咱村干活队,就叫‘慕白队’!比‘青年突击队’响亮!”
众人哄笑,李慕白刚想回嘴,苏婉清突然指着村口:“老刘来了!邮局的老刘!”
邮递员老刘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停在坡下,从邮包里掏出个湿了角的信封:“李慕白!榕城那箱瓜,退回来了,地址写着‘无法投递’。不过……”他压低声音,“收件人留了话,说‘瓜虽未到,口碑已闻’,让你们再试一次。”
李慕白捏着信封,没说话。苏婉清却眼睛一亮:“口碑?谁传的?”
“我听百货站的人说,有人在省城茶馆里夸,说青石村有种‘脆得像梨’的黄瓜,一口下去满嘴甜香。”老刘咧嘴,“现在都叫它‘翠玲珑’。”
王铁柱一拍大腿:“嘿!咱们没卖出去,反倒出名了?”
李慕白低头看着信封,又抬头看了看那根还在风中飘荡的红布条。他把信封折好,塞进怀里,转身走向工具棚。
“明天。”他拿起一把铁锹,拍掉上面的干泥,“先把桥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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