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慕白一脚踩上桥基的石堆,手里的铁锹刚撬开一块半埋的碎石,远处就传来自行车链条吱呀作响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邮递员老刘蹬着车冲坡上来,车把晃得像风里摇的秤杆,人还没到,嗓门先砸了过来:“李慕白!加急件!气象站来的!”
李慕白跳下石堆,接过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火漆印被戳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赶时间盖的。他撕开一看,眉头立马拧成了疙瘩——“强热带气流北上,未来48小时内将有特大暴雨,局部累计雨量可达200毫米以上。”
他把电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抬头就冲工地上吼了一嗓子:“停工!所有人,村部集合!”
王铁柱正弯腰搬石头,一听这话直起腰来,抹了把汗:“咋了?桥才刚起个底,这会儿停,回头混凝土凝不住!”
“混凝土凝不住顶多重来一遍,”李慕白扬了扬手里的电报,“可要是雨来了,咱们刚修的渠、补的苗、搭的棚,全得泡汤,连渣都不剩。”
苏婉清提着水壶走过来,听见这话也愣了:“刚下完雨,还来?天上水库漏水也不带这么续杯的吧?”
“天上的事咱管不着,”李慕白把电报拍在桥基的木板上,抽出炭笔,在上面画了条曲线,“但上次的水往哪儿冲,你们还记得不?老龙眼那块,地势高反而淹得狠。这说明啥?排水口设计有毛病,水自己找路走。这次雨更大,要是还不拦不疏,它就不是找路,是开道了。”
赵老汉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过来,眯眼看了会儿电报,低声嘟囔:“这雨……怎么跟七三年那场那么像?那年山崩了三处,冲走两头牛,连村口的老槐树都拔了根。”
众人一听,脸色都变了。七三年的事老一辈还记得,那场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泥石流把半座山都掀了盖。
王铁柱挠了挠头:“可地刚翻完,苗不种下去,农时就耽误了。要不咱们边种边防?”
“种地讲节气,防灾讲时机。”李慕白把记账本掏出来,翻开昨天的分工记录,“咱们两天修完渠,靠的是啥?不是力气大,是分工清。现在更得‘防’字当头。种地不差这两天,可要是田塌了、路断了,二十天也补不回来。”
苏婉清点头:“有道理。可b组就我们几个妇女,又要送饭又要搬物资,怕是顾不过来。”
“那就重新分组。”李慕白拿炭笔在木板背面画了三块区域,“A组,王铁柱带队,负责加固田埂、清理排水沟、检查涵洞;b组,苏婉清统筹,清点仓库,把麻袋、油布、手电、蜡烛全搬出来,分类堆放;c组,赵老汉领着几个老把式,上山查滑坡点,插旗标记,谁也不准往危险区走。”
王铁柱嘀咕:“又是轮班,又是打卡,听着跟上班点卯似的。”
“那叫科学管理。”李慕白咧嘴,“你以为我想管得这么细?可上次咱们哭着修完的渠,三天就冲没了。这次要是再白干,你哭给谁看?”
众人一愣,随即笑出声。王铁柱抬脚作势要踢他:“你咋不说自己嗓子都快喊劈了?”
“劈了也得喊。”李慕白把本子往腰里一塞,“现在就开始。两小时轮一班,红布条标记完成区,谁糊弄,下一班就排最后。”
A组立刻动起来。王铁柱带着人直奔主渠,铁锹下去才发现,前两天补土时把几处排水沟埋了大半,淤泥堆得跟小坟包似的。他一边骂一边挖:“谁干的?这不叫补渠,叫埋雷!”
“你别骂了,赶紧清。”李慕白抄起铁锹就跳进沟里,“等雨来了,雷可就真炸了。”
b组在苏婉清带领下冲进仓库。几卷旧油布摊开一瞧,脆得像煎糊的春卷皮,手指一掐就破。她皱眉喊李慕白:“咱们的防雨布,撑不住两场大雨。”
“记下来,”李慕白头也不抬,“等这波过去,优先补货。现在先用麻袋垒挡水墙,油布能用一块是一块。”
c组跟着赵老汉往山腰走。老头拐杖点地,一路嘀咕:“这坡面松了,草根都浮着……这儿得插红旗,禁止通行。”走到半山腰,他突然停住,指着一处塌陷的土坑:“这儿底下有空鼓声,挖开看看。”
李慕白闻声赶过来,几锹下去,土层塌了一角,露出半截青灰色的石条,边缘整齐,明显是人工砌的。
“这玩意儿咋在这儿?”王铁柱蹲下摸了摸,“谁闲得没事往山沟里埋石头?”
“不知道。”李慕白皱眉,“但能肯定的是,这下面有暗沟。上次水走老龙眼,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口被堵了。”
“那还等啥?”王铁柱撸起袖子,“挖!”
人手立刻调了一半过来。铁锹、锄头齐上阵,半个钟头后,一条被泥石掩埋的暗沟口被挖开,淤泥一清,水流立刻顺着沟槽往下走。
“通了!”有人喊。
“别高兴太早。”李慕白蹲在沟口,伸手探了探水流速度,“这沟太窄,大水来了照样溢。得拓宽,两边再加导流槽。”
“那得多少工?”有人问。
“不管多少工,今天必须干完。”李慕白站起来,拍了拍手,“雨不会等我们。”
太阳爬到头顶时,三组人马已轮换了两轮。田埂加高了,排水沟清了三遍,麻袋垒成的挡水墙绕了种植区半圈,村部仓库门口,油布、蜡烛、干粮码得整整齐齐,连手电都挨个试过电池。
李慕白站在村口高坡上,手里捏着电报,红笔圈出的“48小时”已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正从南边压过来,厚得像浸了水的棉被。
“老刘!”他冲坡下喊,“明天起,邮局的车别进村了,太危险。你把信件放镇上,派人去取。”
老刘点头:“明白。那你要不要给县里回个电报?报个备?”
“不用。”李慕白摇头,“咱们自己能搞定的事,不麻烦上级。再说,他们也未必信咱们一个村里的预警。”
“那你这电报……”老刘指了指公告栏上钉着的纸,“真贴出去?万一雨没来,大伙儿说你危言耸听?”
“贴。”李慕白把钉子敲进木板,“宁可被人骂,也不能让地白泡。”
傍晚,最后一轮工作收尾。主渠拓宽完毕,导流槽用碎石砌了边,几处滑坡点插上了红旗,连村道低洼处都垫了土石。
李慕白把所有人召集到村部前的空地上。夕阳把人影拉得老长,他站在中间,声音沙哑但清晰:“今晚谁也不准回家。全在村部待命。饭统一送,铺盖自己带。雨没来,咱们就不能松劲。”
王铁柱扛着铺盖卷走过来,边走边喊:“李哥!东头田埂上那‘李’字,娃们又描了一遍,还加了边框,跟刻碑似的!”
李慕白抬头一看,田埂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李”字被重新描过,旁边那朵小花也添了叶子,底下还多了一行小字:“慕白队,顶呱呱!”
他笑着摇头:“这帮娃,作业不写,倒有空搞宣传。”
苏婉清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汤:“喝点。你从早上到现在,就啃了两个馍。”
“不喝。”李慕白摆手,“留着半夜值班的兄弟。”
“你不喝,我泼了。”苏婉清端着碗不走。
“你敢。”李慕白瞪眼。
“我咋不敢?”她扬了扬手。
李慕白只好接过碗,一口气喝完,把碗递回去:“明早六点,A组检查挡水墙,b组清点物资,c组巡查山体。谁迟到,罚扫三天厕所。”
“你咋不罚自己?”王铁柱嚷嚷。
“我?”李慕白把碗塞回他怀里,“我今晚值第一班,你睡安稳觉去。”
他转身走向村部,路过公告栏时,伸手摸了摸那封电报。红笔圈出的“48小时”边上,不知谁用炭笔加了一行小字:“李队长说的,准没错。”
李慕白没笑,也没说话,只是把钉子又敲了敲,确保纸张不会被风吹走。
夜风渐起,卷着南边的湿气扑上山坡。村部屋檐下,几盏马灯被点亮,火苗晃了晃,稳稳立住。
李慕白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铁锹,眼睛盯着南边的天际线。
云层压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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