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夕阳映红了放学出校的少年的脸。
学校往右拐角不远处,五层老旧的居民楼里人声鼎沸,比之白天更加热闹。
楼道里传来两道往上的脚步声,一道是高跟鞋发出的清脆声响,另外一道越走越慢,脚步声显得愈发小心翼翼。
朱婉芳紧了紧手中的书包带子,到了4层后迅速往右跑。
最近她总觉得有人跟踪她,脚下步子迈得更快。
刚跑没两步,背后装满书本的书包就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拉住。
朱婉芳一颗心简直提到嗓子眼儿,左手捏着的语文书瞬间朝后面拍过去。
静之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只来得及往后一仰。
才退半步,脸上的眼镜就被朱婉芳的书本打掉了,右脸也被新发的书本的尖利书角刮破了皮。
“嘶。”
好像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痒痒的。
静之后知后觉,血液流淌下来,才感知到右脸颊刺痛。
朱婉芳握着书本,张了张嘴,完全没想到会是她。
“林,林老师,我,我,对不起。”
大脑惊愕停顿几秒,朱婉芳赶紧上前两步,掏出帕子摁住静之的脸,“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里慌张,嘴里一连串的对不起都在哆嗦。
静之抬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因为疼痛,眉头轻轻蹙着,嘴角却对朱婉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朱同学,本来是想对你做个家访的,现在不得不借用你家的oK綳了。”
朱婉芳还是紧张,两手放在她脸前面,想帮忙,又怕弄痛她。
静之叹息一声,朝后面探出一个脑袋疑惑看过来的大叔扬扬下巴:
“朱同学?不欢迎我呀?”
“啊?不是不是!”朱婉芳用力摆手,语文书这个凶器,在静之面前不停晃荡,书角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血迹。
朱爸从房子里走出来,皱眉问:“小芳?”
家长一出来,朱婉芳更慌,下意识转身正对着她爸爸挡住静之。
没想到静之穿了低高跟,直接高她半个头,脸上的伤口露出来,朱爸爸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小芳,你把人家怎么了?”
静之捂着手帕从小芳身后走出来,朝朱爸爸颔首,“你好,我是朱婉芳班级新来的语文老师,是来做个家访的。”
朱爸爸点点头,有些尴尬的拉了拉身上松垮垮的白色跨栏背心,抬手请静之进屋:
“抱歉,我去换件衣服。”
说着,他扭头瞪朱婉芳一眼,“去给老师拿个红药水,傻站着干什么?”
朱婉芳这才反应过来。
刚要从楼梯口走过去,3楼往上,又蹦蹦跳跳走上来一个女孩子。
见朱婉芳还在这儿,她嚼着口香糖过来,用力拍一下朱婉芳的肩膀:“呦,乖学生怎么没按时回家——”
话才说到这儿,朱婉芳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回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家敞开的大门,“小珍你别说了,新来的语文老师来我家家访,我还打她,我看我这回要糗了。”
“哇去。”小珍嬉笑着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一手将手上的书包甩到背后去,打趣说:“一日不见,你胆子大很多啊。”
朱婉芳皱了皱眉,“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小珍表情一僵,很快掩饰过去,朝朱婉芳笑笑,转身跑到楼上去。
楼道里传来她肆意的调笑声,“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好学生。”
屋里又传来朱爸爸的催促,朱婉芳表情一滞,捏紧书本挪着小步进屋。
静之此时背对着她坐在她家饭桌旁,她妈妈弯腰给静之处理伤口,又不时出声讨好静之,叫她留下来吃口饭再走。
“不用啦。”
静之朝门口杵着的朱婉芳看过来,说:“我说完话马上就走了哦。”
朱妈妈转头看过来,心想女儿不会是在学校干坏事了吧?
尴尬之余,她拿着泛黄的塑料医药箱,沉默走进房间里。
朱爸爸盛了两碗饭从厨房走出来,朱婉芳沉默走过来,窝在冰箱旁的小椅子上书包放到膝盖上抱着,看过来的视线惶恐又不安。
“老师啊。”朱爸爸坐在静之侧边,朝她礼貌笑笑,“我家孩子在学校闹事了?”
“不是。”静之安抚朝朱婉芳温柔勾唇,“她很乖,入学成绩也很好,就是……最近上课有些走神,所以我过来问问,她最近是不是有遇到什么事情。”
朱爸爸转头朝自家闺女看去,朱婉芳立马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抓着校服裙的裙摆,手心止不住冒汗,“没,没事啊。”
“真没事?”
“没。”朱婉芳回答得很快,生怕爸爸不信任她。
朱爸爸也是个耿直的人。
主要是朱婉芳从小就听话懂事,他没怀疑什么,只觉得女儿之所以不安,是因为不小心打到老师了。
于是笑着把饭碗朝静之的方向推了推,“我女儿一向不会主动惹事的,这点我相信,老师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第一次家访可不好留下来吃饭,静之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摇头抓着公文包站起来。
服帖的包臀裙跟着垂到后腿弯,没等朱爸爸再次挽留,她便来到玄关处穿鞋告辞。
“朱同学,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哦,我搬到你家楼下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
朱婉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什么?”
走廊外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朱婉芳追出门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静之正好下到台阶拐角处,修长的小腿渐渐显现。
朱婉芳立马把头缩回来,老师住楼下的感觉,对一个学生来说,可不怎么妙。
朱爸朱妈倒是高兴得很,“小芳,以后你作业不会做,正好可以去楼下问问老师。”
朱爸爸自豪扬起下巴,夹着菜往对面碗里放去,“小芳次次都考班级第一,哪里有什么不会做的,又不像楼上那——”
话说到这儿,朱婉芳就知道楼上的小珍又要被拉出来对比。
不想好友在父母嘴里成为不学无术的混混,她嘟着嘴辩驳,“小珍对我很好的,你们别说她。”
一对父母互相对视一眼,皆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一个乌烟瘴气的家庭,就算小珍本性是善良的,也会被带出不好的习惯吧?
“小芳啊。”朱妈妈收拾着课桌上ok綳包装袋,忍不住回头讲:“那个……要不你别和小珍……”
话没说完,敏感的少女筷子一撇,立马拉着沉重的书包跑进房间,门板甩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噪音。
朱爸爸沉默叹气,拿着起子给自己起一瓶啤酒,“算了,孩子大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
脸颊刺痛,静之捂脸刚下到三楼,几个不好好穿校服的男同学,就从她旁边穿过,几阶几阶往上跨,嘻嘻哈哈打闹着往楼上跑去。
其中一个脱了外套甩到背上,黑色的领带随意挂在脖子上,看起来很是眼熟。
见到静之,他眼神轻挑看过来,从下而上打量一番静之,随后把视线落在她姣好的脸上。
更为轻佻的口哨吹起。
静之用力皱眉,终于想起来,“周佐治同学,见到老师是这样打招呼的吗?”
周佐治无所谓张嘴大笑,其他几个同学跟着停下脚步,附和笑着。
“老师好啊,不过,这是我见到美女的打招呼方式,老师不觉得很帅气吗?”
静之闭了闭眼,憋着一口气说:“下礼拜就去你家家访,你的行为,我会如实告诉你家长。”
周佐治无趣撇嘴,看样子,这个女老师也是一板一眼的那种教师。
转身招呼同学上楼,他连声再见也不说。
静之捂脸靠到栏杆上往上看,那群男孩子走到五楼一个挂着彩灯的住户门前就停下了。
刚摁一下门铃,屋里出来一个更为眼熟的女孩子。
是郭小珍。
周佐治一把揽住郭小珍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调笑。
其他几个男同学看向小珍的眼神好似看着一块上好的肥肉,几人打闹着,推搡之间男同学的手总是会“不经意” 的碰到小珍的特殊部位。
静之更是蹙紧眉心,随即从包里拿出来一张表格,眼神自上而下寻觅。
“郭小珍,家访时间是这周周五晚。”
心想估计是她家大人这时候才有空,静之默默对叠安排表。
刚要把纸收起来,楼梯上又相继跑上来两伙人。
前两个是戴链子吹着飞机头的社会青年,其中一个,眼角还有一道疤。
后面两个,是步伐看似散漫,实际极有目的性跟着那两个青年的两个特殊男子。
其中一位穿着灰色套装的男人身材劲瘦,剔着平头,双手插进口袋,垂着脑袋低头看台阶,乍一看丧里丧气。
静之收回眼神,刚要把安排表塞进包里。
楼上那两个人好像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从弧形的四楼楼道一侧跑过去。
“寸牛,快跟上。”穿着灰色套装的男人低喝一声,下几步台阶,来到静之身边,想从另外一边楼梯包抄住那两个小混混。
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不小心打到静之举到腰间的右手。
安排表被他打飞出去,一阵风刮过,纸张被吹离栏杆,一晃一荡掉到楼下去。
男人快速说了声抱歉,“等会我下去捡给你。”随后他拔腿就追。
静之自认倒霉,哪里能等到他追到人再去捡。
万一被风刮走就完了。
提着掉到地上的公文包,静之刚要下楼去捡,一个弯腰,就看到地上掉落一个黑色的证件本。
捡起翻开一看,发现是本警官证。
静之:“林海?”
“海哥!他跳下去了。”寸牛追到二楼楼梯口,眼睁睁看着两个不要命的混混从二楼往下跳,狼狈一个翻滚,从大门跑出去。
林海唉一声,停下脚步,又恢复那副丧里丧气的模样,“算了,下次多带点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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