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栋的苏醒,如同给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但帝国中枢的运转并未因此放缓,反而在太子朱标的坐镇下,以一种更高效率、更隐秘的方式加速推进。
朝堂之上,关于吴王遇刺的官方说法被严格控制,只以“遭遇匪类袭击,重伤静养”含糊带过,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猜测。
然而,在平静的水面之下,由鹗羽卫、锦衣卫以及诸位藩王秘密力量共同编织的大网,正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和力度,向着黑暗深处撒去。
燕王朱棣返回北平后,谨遵朱标指示,并未大张旗鼓,而是如常处理藩地军政事务,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召见了绝对心腹——燕山左护卫指挥使张玉、以及掌管王府机密事的宦官黄俨。
燕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朱棣阴沉而疲惫的脸。他将太子交代的任务低声告知二人,末了,沉声道:“张玉,黄俨,你二人是本王最信任之人。此事关乎本王清白,更关乎二哥性命,关乎我大明国本!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张玉,这位在原本历史上靖难之役的名将,此刻还是一名正值壮年、对朱棣忠心耿耿的燕藩将领,他闻言立刻抱拳,眼神锐利如鹰:“殿下放心!末将这就秘密排查王府护卫及北平都司所有将官,尤其是近半年内有异常开销、与南方商旅过往甚密,或行为反常者,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宦官黄俨则心思更为缜密,他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冷意:“奴婢会从内府账目、人员往来书信,以及王府采买等细微处入手。若真有人吃里扒外,定会留下痕迹。只是……殿下,若真查到与哪位……贵人有关,该如何处置?”
朱棣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无论涉及到谁,哪怕是本王身边最亲近之人,一旦查实与刺杀二哥有关,立刻秘密控制,撬开他的嘴!拿到口供和证据后,不必声张,直接密报太子殿下!由大哥定夺!”
他的决断显示出与太子朱标一般的铁血手腕,在涉及核心利益和兄弟安危时,绝不姑息。
“是!”张玉和黄俨凛然领命,悄然退下,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清洗与排查。
与此同时,秦王朱樉和晋王朱?也分别在西安和太原展开了行动。秦王性子虽暴烈,但并非蠢人,他深知此事重大,动用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秦川锐士”中的侦察好手,化装成商队、流民,重点监控通往北平、江南的商路,以及辖区内所有可能与南方士绅、北方豪强有勾结的卫所将领和地方官员。
他甚至亲自秘密审讯了几个平日里与江南盐商往来密切的属下,手段酷烈,一时间,西安城内暗流涌动,一些心中有鬼之人噤若寒蝉。
晋王朱?则更注重情报的梳理和分析。他坐镇太原,利用其封地连接西北、中原、北方的地理优势,建立起一个高效的情报汇总点。
他命令麾下细作,不仅关注境内异常,更将触角延伸至山西与北元接壤的边境地带,核查是否有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或违禁物资,如精良弩箭、毒药原料跨境流动。
他怀疑,如此周密的刺杀,其武器和人员训练,或许并非完全来自帝国内部。
周王朱橚留在应天,除了每日协助顾清源观察朱栋病情,记录其脉象和身体反应,试图从医学角度寻找毒素来源的线索。
更利用其文人雅士的身份,频繁与留在京城的各地名士、致仕官员交往,在诗酒唱和品茗论道中,不着痕迹地探听着朝野上下对吴王遇刺一事的各种私下议论和猜测。
他心思细腻,往往能从一些看似不经意的牢骚或感慨中,捕捉到有价值的信息。
他曾听到一位来自江西的致仕官员酒后感叹“新政虽好,奈何触动太多人奶酪,江南暗流从未平息”,这让他更加确信,刺杀背后有着深刻的利益动机。
而太子朱标,坐镇中枢,如同蜘蛛稳坐网中央。
每日,来自四面八方的密报如同雪片般汇入东宫,由他亲自梳理、分析、交叉比对。毛骧和李炎则成了他最锋利的两把刀。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主要负责明面上的追查和高压震慑。他借着“清查匪类”的名义,在应天乃至南直隶范围内进行了数轮大规模的排查和搜捕。
虽然主要目标是扰乱视线,但也确实揪出了一些与“杨柳巷”网络有间接关联的小鱼小虾,顺藤摸瓜,又捣毁了几个秘密联络点,缴获了一些未来得及销毁的密信和银钱。
这些密信使用了复杂的密码,格物工技司和数算学院的专家正在全力破译。
鹗羽卫指挥使李炎,则专注于更隐蔽的深度调查。他派出的“隼眼”精锐,不仅盯着已知的线索,更开始对朝中所有可能对吴王和新政心怀不满的势力进行秘密背景调查。
这份名单很长,包括因新政利益受损的江南士绅代表、在胡惟庸案中失势但残余势力仍在的勋贵家族、甚至一些因朱栋地位超然而心生嫉妒的皇室远支宗亲。调查极其隐秘,力求不惊动任何人。
这一日,李炎亲自带来了一份关键情报,向朱标禀报。
“殿下,两件事,或有重大关联。”李炎神色凝重,“其一,我们根据刺客身上那枚特殊金属碎片,追踪其来源。格物工技司的墨羽山长确认,此物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陨铁与精钢的混合锻造物,其冶炼技艺非官方作坊所有,更似前元宫廷匠户的秘传手艺。而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当年北伐攻克元大都时,有一批技艺高超的元廷匠户并未被朝廷收纳,其下落……据传与齐王殿下的母妃,宫里的定达妃的娘家有些关联。”
“齐王?朱榑?”朱标目光一凝。八弟朱榑,平日低调怯懦,其母妃定达妃也因九弟朱梓岳家卷入胡惟庸案而失宠,在宫中确实不甚得志。难道……
“其二,”李炎继续道,“我们对‘杨柳巷’网络资金流向的追查有了突破。虽然对方使用了多次洗钱和跨地域交易,但我们最终发现,有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最初源头疑似来自……苏州。并非直接来自苏州银行劫案的赃银,而是通过一个看似与劫案无关的苏州盐商转出,这个盐商,明面上与瑞恒昌是竞争对手,暗地里……我们查到他曾数次秘密向应天的齐王府的一名管事行贿。”
苏州!齐王!
两个原本看似不相关的点,因为“苏州”和“可能的元廷匠户”这两个线索,隐隐连接了起来!
朱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飞速闪过七弟朱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恭顺的脸。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有人故意将线索引向他?
“李炎,”
朱标沉声道,“加大对应天齐王府的监控力度!但要万分小心,齐王毕竟是皇子,没有确凿证据,绝不可轻举妄动。重点查他府中人员往来,尤其是与苏州、与北方的联系,以及……他近期是否接触过特殊匠人,或者有无异常的资金调动、人员外出。”
“臣明白!”李炎领命,他知道,调查开始触及核心了。 就在这时,一名东宫内侍匆匆而入,呈上一封火漆密信:“殿下,燕王殿下八百里加急密报!”
朱标立刻接过,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信是朱棣亲笔所书,字迹略显潦草,显然写的时候心情极不平静。
信中汇报,张玉和黄俨经过秘密排查,在燕王府的一个负责采办的下人房中,搜出了少量与刺客所用弩箭箭杆材质相同的特殊木材碎屑!而那名下人,在事发前几日曾奉命外出采买,离开过北平数十日,时间上与刺客的行踪和时间前后都对上了!更关键的是,经过秘密审讯,他招供是受了王府一名低级属官的命令,将一批“货物”秘密运出北平,交接给了一伙不明身份的商队,而那名低级属官……经查,其母族与齐王母妃定达妃的娘家,是远房表亲! 虽然这名属官在得知下人被抓后,竟在王府内“意外”落水身亡,线索似乎断了,但所有的指向,都再次隐隐约约地汇聚到了齐王朱榑的身上!
北平的线索,竟然也绕了一圈,指向了应天城内的齐王府!
朱标放下密信,久久不语。窗外夜色深沉,他的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
小八……真的是你吗?
那个从小就不起眼,有些懦弱,因为母妃失宠后,而显得有些孤僻的八弟?
是因为对父皇偏心、对现在的地位的不满?还是因为新政触及了他背后势力的利益?或者两者皆有? 动机、能力,通过其母妃娘家可能掌控的残余势力、线索……似乎都隐隐对得上。
但朱标总觉得,似乎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直接证据!能够一锤定音,让所有人都无法辩驳的铁证!无论是那枚金属碎片,还是资金流向,亦或是北平那边的关联,都还属于间接证据,齐王完全可以推脱是被人栽赃陷害。
“还不够……”朱标喃喃自语,他需要更确凿的东西。能够直接证明朱榑就是那个幕后“老爷”,或者至少证明他直接策划指挥了这次刺杀的证据。
他提起笔,分别给朱棣和李炎回复了指令。
给朱棣的命令是:继续深挖那名“落水”属官的社会关系,查清他所有的人际往来和资金流动,尤其是与应天方向的联系。同时,稳住北平局势,不要打草惊蛇。
给李炎的命令则更加明确:调动“鹰隼”和“隼眼”最精锐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对应天齐王府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寻找其与外界联络的隐秘渠道,以及……可能存在的密室、密道! 一张无形的网,开始悄悄收紧,目标直指那座看似平静的齐王府。
而此刻的齐王府内,朱榑正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幅巨大的大明舆图,眼神闪烁不定。他刚刚也得到了消息,北平那边的线断了,这让他既松了口气,又感到一丝不安。太子和鹗羽卫的能力,远超他的预估。
“不能再等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必须给他们找点别的事情做做,转移视线……”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角落浮现。
“通知我们的人,”朱榑的声音冰冷,“在浙江,给那位推行新政最得力的布政使,找点‘麻烦’,动静闹大点。还有,让我们在北平的人,再‘不小心’留下点指向四哥那边的东西……”
“是。”黑影领命,悄然消失。
朱榑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水越浑,他才越好浑水摸鱼。
他相信,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等朱栋伤重不治,或者等太子查案引发众怒,他的机会就来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已然落入了太子朱标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他每多做一个动作,就多留下一条线索,距离他彻底暴露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应天城神策提举司济世堂内,朱栋的病情在顾清源的精心调理下,正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好转。
他已经能够偶尔清醒一两个时辰,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法下床,但意识已经基本清晰,能够进行简单的交流。
这一日,朱标前来探视,将目前查案的进展,选择性地告诉了他,也包括了对齐王朱榑的怀疑。
朱栋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和冷静。
他听完朱标的叙述,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大哥,若真是八弟……其心可诛,但其背后,恐怕不止是他一个人的野心。牵机之毒,元廷匠户,江南士绅,北方豪强……这更像是一张集合了前朝余孽、现行既得利益受损者、胡党余孽、以及皇室内部失意者的复仇联盟。”
朱标点头:“我亦有此感。小八,或许只是被推上前台的代表,或者是一个关键的连接点。”
朱栋微微颔首,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徐妙云连忙上前为他抚背。缓过气后,他看向朱标,眼神坚定:“大哥,新政之推行,切不可因我一人而有半分懈怠。浙江、福建、江西乃至全国,皆需持续推进,且速度务必加快!唯有让新政之福泽,广施于更多百姓,方能从根本上撼动这些反对势力之根基。若我此劫难过,便让我儿同燨提前承袭王爵。望大哥替我悉心教导,使其能早日代我协助父皇与大哥推行新政,开创千秋万代之盛世,助我大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如此,我大明之江山方能永固!”
“我知晓,你定然无事,顾医官亦言,你只需静心调养,必能康复。”
朱标握住他的手,“你安心养伤,朝堂之事,有我和父皇。新政,不会停步。” 兄弟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然相通。
风雨欲来风满楼,绝不会因为任何阴谋诡计而停止转动。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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