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标的案头,堆积如山的密报与奏折仿佛化作了一张无形的地图,情报的拼图在一片混沌中渐次浮现,轮廓越来越清晰,却也愈发触目惊心。
来自秦王、晋王、燕王三位藩镇亲王的密函,与鹗羽卫、锦衣卫如蛛网般渗透四方的线报,最终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隐隐指向了几个令人心悸的方向。
而在这诸多方向的交汇之处,齐王朱榑的身影,已从模糊的疑云中凸显,成为了无法回避的核心焦点。
燕王朱棣的第二封密报在深夜送达,内容较前次更为详实惊心。张玉秉承朱棣严令,对那名“意外”落水身亡的低级属官进行了更为彻底的社会关系挖掘。
探查发现,此人不仅与齐王母妃定达妃的娘家存有那层远亲关系,更曾多次利用职务之便,假借公务之名,通过一条非官方的隐秘商路,将北平的特产如优质皮货、珍稀山珍等物,悄然运往南方。
而接收这些货物的,赫然正是那个已进入鹗羽卫视线、与齐王府管事存在贿赂往来的苏州盐商。
这条商路规避了主要驿路与关卡,沿途竟似得到了某种“特殊关照”,一路畅通无阻。
最关键的突破在于,在那属官藏于外城的一处秘密外宅中,撬开地砖后,搜出了几封未曾彻底销毁的密信残片。
信纸经过特殊药水处理,字迹大多模糊难辨,但鹗羽卫内精于鉴痕辨迹的官吏,耗费心血,勉强从墨迹残痕中拼凑出“主子”、“京城”、“大事可期”等反复出现的字眼,更发现了一个模糊不清,似乎与某种花卉形态有关的印鉴痕迹。
几乎与此同时,李炎亲自督率的鹗羽卫对应天齐王府的监控,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们注意到应天齐王府一名负责日常果蔬采买的管事,行为颇有蹊跷。
此人每隔三五日,便会于凌晨天色未明之时,借口查验城外庄园送来的时鲜食材,绕道至应天城外一座香火稀落的偏僻土地庙附近,短暂停留。
经过“鹰隼”精锐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潜伏观察,终于在一次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捕捉到这名管事与一个伪装成菜农的男子进行快速接触的瞬间。
“鹰隼”高手如影随形,成功尾随那名“菜农”,最终目送其进入了城内一家看似寻常无奇的笔墨铺子——“清雅斋”。
“清雅斋”的底细被迅速起底。其东家乃浙江宁波人士,与江南士绅圈子过从甚密。
更值得玩味的是,调阅锦衣卫尘封档案发现,此铺的一名账房先生,在胡惟庸权倾朝野之时,曾与胡党中的一名核心成员有过数次公开接触。
虽然后来胡党覆灭,此人看似已洗心革面,安分守己,但这条陈年旧线,无疑给“清雅斋”平添了浓重的不祥阴影。
朱标得报,当机立断,命令李炎对“清雅斋”进行全方位、多层级的布控,但严令暂不实施抓捕,务求放长线钓大鱼,务必将这个疑似“老爷”网络在应天城内重要情报中转站的上下线及整个通信网络彻底摸清。
然而,就在调查的触角似乎即将触及那最核心的黑暗时,新的风波如同计算好一般,骤然掀起,意图打乱这步步紧逼的节奏。
首先发难之地,竟是远在东南的浙江。一份加盖浙江布政使司紧急印信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以近乎悲愤控诉的语气,呈递至朱元璋与朱标的御案之上。
奏报详陈,浙江新政推行正值清丈田亩、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关键时刻,遭遇了地方豪强势力的强力且顽固的抵制。
近日,杭州、绍兴、宁波等府县竟接连发生多起针对新政执行官员的恶性事件。
一位奉旨赴任、负责清丈田亩的户部主事,在官道之上遭不明身份匪徒伏击,身负重创,性命垂危。
一位主持兴建社学的勤勉县丞,家中于半夜被人投掷火把,若非发现及时,险些酿成家破人亡的惨剧。
更有一股来源诡异、精心编织的流言在坊间乡村迅速传播,污蔑新政实为“与民争利”,宣称朝廷意在搜刮民脂民膏以充无限扩张之军费,甚至阴险地影射吴王遇刺乃是“上天降罚”之兆!
奏报之中,还附上了一份被官府查获的、正在暗中散播的揭帖。其上字句之恶毒,不仅肆意攻击新政诸般举措,更隐隐将矛头指向了坐镇中枢的太子朱标,斥其“任用酷吏,苛待士绅”,有步“暴秦”后尘之象。
朱元璋阅罢,勃然暴怒,将奏折狠狠摔在龙案之上,声震殿宇:“反了!都反了!咱还没死呢!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抗朝廷!还敢如此恶毒诅咒大明藩王!查!给咱彻查!把这些躲在阴沟里嚼舌根、下黑手的混账东西统统给咱揪出来,凌迟处死!”
相较于皇帝的盛怒,朱标显得异常冷静。他仔细咀嚼着奏报中的每一处细节,反复审视那份充满煽动性的揭帖,眉头紧锁。
这些事件爆发的时间点过于巧合,恰恰在他全力追查刺杀案,且诸多线索均指向齐王及江南盘根错节的势力之际。
这分明是一招围魏救赵的毒计,企图将朝廷的注意力引向浙江的乱局,搅乱新政推行的大局,从而为真正的幕后元凶争取喘息之机,混淆侦查视线。
“父皇息怒。”朱标沉声进言,声音稳定如磐石,“此事表面针对新政,儿臣却以为,其根源恐怕与二弟遇刺案脱不了干系。此乃有人狗急跳墙,意在扰乱视听,迫使我等分散缉凶之力,自乱阵脚。”
朱元璋终究是开创一代基业的雄主,盛怒之后,理智迅速回归,他目光如炬,盯着朱标:“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浙江之事,必须严厉处置,以儆效尤,否则新政于东南将寸步难行,朝廷威信扫地。”
朱标思路清晰,应对之策已成竹在胸,“然,刺杀案之追查,绝不能有片刻松懈。
儿臣建议,双管齐下,并行不悖。一方面,儿臣拟请旨,调派一员得力干员,持尚方宝剑,前往浙江坐镇,督导新政,严惩肇事之徒,迅速稳定地方局势;另一方面,刺杀案的调查需更加隐秘,更加迅速,务求在对方再次制造事端之前,锁定元凶,一举击破!”
“好!就依你!”朱元璋毫不犹豫,当即拍板,“派往浙江之人,你属意谁?”
朱标沉吟片刻,脑中已有人选:“武英殿大学士杨靖,精通律法,性格刚毅,素来不畏权贵,且对新政条文理解最为透彻,资望能力皆可当此重任。
另,为防不测,儿臣拟请调神策军一员悍将,率一千精锐兵马随行护卫,以壮声威,震慑宵小。”
“准!”朱元璋斩钉截铁,“即命杨靖为钦差,全权处置浙江事宜!告诉他,放手去干!谁敢阻挠新政,格杀勿论!”
刚刚安排完浙江的危局,朱标返回东宫,尚未不及喘息,第二波更为凶险的风浪已接踵而至。这一次的风波源头,直指帝国北疆的北平。
燕王朱棣的第三封密报以最高加密等级火速送达,内容简短,却字字千钧,石破天惊。
燕山护卫在进行例行的边境巡逻时,于长城一处偏僻隘口外的废弃烽火台内,意外发掘出一批被刻意掩埋的制式军械!
其中包括十具保养精良的强弩以及与之配套的数百支弩箭,其形制规格,经初步比对,与刺杀吴王现场缴获的弩箭竟有七八分相似!
更令人骇然的是,在这批军械的防水包装物上,赫然发现了一个虽经磨损却仍可辨认的烙印——其纹样,正属于晋王藩地所辖的太原军器局!
消息传来,纵使以朱标之沉稳,亦不禁瞳孔骤缩,心头巨震。
线索竟指向了四弟晋王朱??!
这如何可能?四弟朱?性情虽不似秦王朱樉那般暴烈,却也是直肠热忱之人,对兄弟情谊向来珍视,他怎会参与谋害二弟?此乃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栽赃陷害!
而且,此番嫁祸的手法,与之前将嫌疑引向五弟燕王朱棣之举,何其相似!皆是利用藩王封地之间的地理隔阂与潜在的竞争心理,企图挑起兄弟阋墙,引发皇室内部猜忌乃至冲突!
朱标立刻洞察,这定是那幕后黑手在察觉危机逼近后,使出的又一记毒辣招数!此计比之在浙江制造骚乱更为阴险狠毒!
一旦处置失当,令秦王、晋王、燕王之间因此生出嫌隙,甚至引发边境摩擦,则大明立时便有陷入内乱漩涡之危!
他毫不犹豫,立刻下达严令,将此消息列为最高机密,严密封锁,绝不容许外界,尤其是西安的秦王朱樉与太原的晋王朱?知晓半分。
同时,他铺开纸张,亲笔疾书,写下两封密信,分别以最快速度送往西安与太原。
送至秦王朱樉手中的信,朱标以兄长关切的口吻,温言安抚其可能因浙江流言而起的躁动情绪,反复申明兄弟之间当以信任为基,并告知朝廷已在浙江采取果断行动,嘱其稳住西北边防,勿为小人流言所惑,更隐晦提示近期或有奸佞企图离间皇室手足,需万分警惕,谨守藩篱。
而送至晋王朱?处的密信,则更为直接坦诚。
朱标将北平发现刻有太原军器局烙印军械之事,毫无隐瞒地坦然相告,并明确表示,他作为长兄,绝不相信此事与四弟有丝毫关联,此必是敌人栽赃嫁祸之拙劣伎俩,让其不必因此惊慌,自乱阵脚。
反而应借此机会,彻底严查太原军器局内部,看是否有内鬼被外敌收买利用,并望其能协助调查这批军械可能的来源与秘密运输路线。
朱标此举,无疑是极具政治智慧与魄力的担当。他没有选择隐瞒真相,滋生猜忌,而是选择开诚布公,将阴谋摊开在阳光之下,用毫无保留的信任来凝聚兄弟,同心协力,共同对抗那隐藏于重重迷雾之后的恶敌。
妥善处理完这足以引发朝堂地震的危机,朱标深吸一口凛冽的气息,目光再次落于案头那份关于“清雅斋”的详细报告上。
他深知,必须加快步伐了。对手的反扑一波猛过一波,手段愈发激烈,这正说明他们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反过来印证,调查的主方向极有可能是正确的,已然逼近了他们的要害。
“李炎。”
朱标沉声唤道。
“臣在。”
李炎的身影如同融入书房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对‘清雅斋’的监控,还需再加派人手,确保万无一失。此外,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弄到他们近三个月内的所有往来账目明细与通信记录副本。还有,那个与齐王府管事接头的‘菜农’,必须尽快查清其真实身份、落脚点及所有社会关系。”
“臣遵旨!”
“还有一事,”朱标眼中锐利寒光一闪,语气斩钉截铁,“令我们安插在齐王府的内应,设法确认,齐王朱榑近期是否接触过与那种特殊花卉印鉴相关的物品,或是……他府中是否暗藏有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精于制作各类印鉴的能工巧匠!”
朱标敏锐地怀疑,那模糊的花卉印鉴,极可能是齐王与外界秘密通信时使用的私人暗记。
若能找到与之对应的实物,或是擒获制作此印鉴的工匠,无疑将是直指核心的致命铁证。
风暴正在帝国各处悄然汇聚,从浙江官场的暗箭到北疆边境的嫁祸,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太子朱标以其过人的沉稳、超凡的智慧与不容置疑的铁腕,稳稳地驾驭着大明这艘庞大的巨舰,在惊涛骇浪中破浪前行。
他心中雪亮,与那隐藏至深的幕后黑手进行最终决战的时刻,已然不远。
而他,必须赢得这场胜利,为了重伤未愈的二弟,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固,也为了他们兄弟之间那份不容玷污、不容离间的骨肉情谊。
与此同时,应天城神策提举司济世堂病房内,朱栋的身体恢复情况,竟比顾清源最乐观的预估还要好上几分。
或许是穿越者灵魂所带来的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或许是这具年轻躯体本身蕴含的蓬勃活力,他已能在徐妙云或内侍小心翼翼地搀扶下,缓缓坐起,甚至进行片刻的床边站立与挪步。
尽管元气大伤,面色依旧缺乏血色,但那双曾经一度涣散的眼眸,已然重新凝聚起往昔的深邃与锐利。
他从频繁前来探视的朱标与协助医理的周王朱橚口中,大致知晓了外界正在掀起的波澜。
他并未过多置评,只是在一次朱标前来,握着他的手低声交谈时,用依旧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大哥,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除恶务尽,然需注意火候与方式,勿使国本动摇,勿令亲痛仇快。大哥可以去大明日报署,或许对现在外面的舆论有些帮助。”
朱标紧紧握了握他微凉的手,重重点头:“放心,大哥心中有数,自有分寸。”
兄弟二人目光交汇,无需更多言语,彼此的心意与决心已在眼神中交汇融通。
他们都明白,一场关乎帝国未来命运走向的终极风暴,正在加速酝酿,即将达到那决定生死的顶点。
而他们,无论身处明处还是暗处,无论手握权柄还是卧于病榻,都已做好了并肩携手,迎接一切挑战与牺牲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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