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师傅撑起身体,身下的竹编躺椅咯吱咯吱响,鲁浮生说道:“你下午给我在做几个躺椅,没意见吧。”
苏阙赶紧摇摇头说道:“没意见。”
鲁浮生看着面前的少年,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将崔甲的那张脸盖在上面,有点无语,随即挥了挥手,像是要把那幻象驱散。
鲁浮生其实确实是不喜欢苏阙,相比于这个苦兮兮的少年,鲁浮生更欣赏的小小年纪就懂得审时度势的楚禄,他选择楚禄从来不是因为区区天资卓绝,从来都是老人选择徒弟的要求,整个小镇的年轻人,除了楚禄,就算是锋芒毕露,杀心极重的吴靖,也有很多的可取之处,当然这是第一梯队。第二梯队,就是在酒坊做工的那两个,姓商的那个,有天资,心性纯良,懂得退让,冲劲不足,另外一个,没有能力,但是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有规矩束缚,那很好,这些都是老人认为的可取之处。
但面前的苏阙不同,太过死板,不开窍。
楚禄和他之间,是兄弟。这是他们两人的缘法,但是自己和苏阙之间,老人不想有任何关系,所以老人做事,从来都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就像帮助苏阙去庇佑那些地盘,自己和这个小子之间有些香火情,但帮了那就要花钱,这就算是两不相欠。
所以老人从来不会因为出身而看清苏阙,只是因为苏阙和老人之间,是注定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这么简单。
“行了,说正事。”他收敛了脸上那点戏谑,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你买了那么多地,心里有谱了没?往后是打算当个收租的富家翁,还是有什么别的想头?”
苏阙坐直了身体,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面对师长考校的学生。他认真想了想,回答道:“鲁师傅,我不想只当个富家翁。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想……我想先把正阳门附近的地利用起来,那里以后人来人往,可以做很多事情。具体的,我还在想。”
他没有说什么开宗立派、重现辉煌的大话,但这番实在的考量,反而让鲁浮生微微点了点头。
“还算踏实,没被钱砸昏头。”鲁浮生哼了一声,“不过,光有地想没用。你现在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隋毫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自身没点斤两,再大的家业也是给别人预备的。”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但苏阙知道这是金玉良言。
鲁浮生继续说道:“这里最少再过一个甲子之内,我都是这边的土皇帝,那个隋毫的规矩第二。”
鲁浮生伸出手,说道:“你选择了哪些地方,把地图给我看看。” 苏阙没有犹豫,直接从怀中取出地图,递给老人。
鲁浮生伸出手指,在那张被摩挲得有些发软的地图上缓缓划过。
“宫城这块,挨着书院,借其文气滋养,算是个稳妥的守成之选。”他的指尖掠过京城那两条街,“衔丹街,走马道,一者聚文,一者通武,北周确实会在此倾注资源,未来可期。”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外城那几个城门上,点了点头:“永定,左安,广渠。选这三门,眼力确实不错,皆是未来吞吐人流、汇聚四方气息的关键节点。”
然而,他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缓缓移向地图边缘,一片看似荒芜、靠近锦鳞江新河道与凤栖山脉余脉的交汇处。那里并非任何规划的繁华中心,甚至不在苏阙目前购买的范围内。
“但是,你所有的选择,都落在了‘人间烟火’里。”鲁浮生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看向苏阙,“修行之人,除了经营世俗,更需一处自留地。”
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那片荒芜之地上。
“把这里,也拿下来。钱若不够,就把外城永定门附近的地皮卖掉一些。”
苏阙凝神看去,大为不解。那里地势偏僻,远离未来任何可能的开发中心,除了山水,一无所有。“鲁师傅,这里……有何玄机?”
鲁浮生哼了一声:“玄机?没有玄机。只有一样东西——清静。”
他坐直了身体,难得地显露出几分郑重:“你买下的那些地方,未来必然是是非纷扰、因果纠缠之地。你需要一个地方,能彻底隔绝这些,你现在也是五境武夫的境界,武夫之路除了打熬体魄,最重要的就是心境的拔高,你第五境的破镜就可以证明。
让你能安心打熬你那身破烂筋骨,练习那套狗屁不通的拳法。此地依山傍水,灵机虽不浓郁,却纯粹自然,正适合你这种需要水磨工夫的初学者打下最扎实的根基。在这里建个简陋别业,不接待外客,只作你一人修行之用。”
“记住,”鲁浮生沉声道,“外在的产业是护道之资,但真正能让你立得住、走得远的,永远是你自身的修为。别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忘了修行的根本。一处属于自己的‘道场’,比十条繁华街道更重要。”
苏阙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如同拨云见日。
“取个名字。”老人问道。
“啊?”苏阙听了有点懵,但看到老人依旧水波不惊的面孔,回过神来,“哦,好。”
“嗯……”苏阙绞尽脑汁,最后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段话来他想起自己坐在宫城废墟上啃炊饼,想起跋涉时脚下扬起的尘土,就想着以后能有个安安稳稳、不用四处奔波的地方。
他眼睛一亮,带着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朴实的期望,说道:
“叫……‘歇脚坡’,中不?”
他怕老人嫌弃,赶紧补充道:“我看那儿有个小土坡,靠着水。以后从外边回来,或是练拳累了,就能在那儿歇歇脚,喘口气。”
鲁浮生闻言,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无奈。他摆了摆手,连评价都懒得给,只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字:
“……行。”
苏阙却立刻高兴起来。
“歇脚坡”,多好的名字。不玄乎,不遥远,就是他心里最实在的盼头。
鲁浮生说了这么多,问道:“苏阙,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苏阙摇摇头道:“没有了。”
“行,那就这样,中午留下来吃个饭,然后你就可以去找赌坊的老板娘,后面的事情,你就跟她谈,别来烦我,什么时候走?”老人问道。
苏阙侧头看了眼旁边的慕容叶淑回答道:“明天。”
“行,明天,我给楚禄放假,让他送你。”
苏阙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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