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停了下来。
林远的手指还搭在抽屉边缘,膝盖压着地面,身体微微前倾。他没抬头,只是将文件夹往腋下一夹,右手迅速探进公文包,摸出那个巴掌大的便携扫描仪。机器贴上纸面,绿灯闪了两下,一页完成。他顺手用手机从不同角度拍了三张,指尖扫过纸张右下角一道细微的折痕,像是被人匆忙翻阅时留下的。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
他合上文件夹,推回抽屉,站起身时故意放慢动作,像一名普通查阅者整理衣袖。走出两步后,忽然停下,从包里抽出一张打印纸,弯腰放在铁皮柜前,又退后半步,仿佛在确认落下的东西。
调阅室的门开了。
穿灰衬衫的档案员探出身,目光扫过门口,落在那张纸上。林远已经捡起来,指尖沾了点灰尘。
“谢谢。”他说,声音不高不低。
档案员没应,只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
林远没走。他站在原地,把材料塞进包里,目光掠过门缝。桌角堆着几份审批单,最上面那张抬头印着“c”。他记住了位置。
“老师,”他敲了敲门框,“补录卷宗一般归谁审批?”
档案员抬头,眉头皱起:“你哪个所的?补录卷宗不对外调阅。”
林远递上复印件:“市局这边有个行政复议案,我们想参考下历史流程,看手续有没有问题。”
对方接过看了一眼,冷淡地放回桌上:“2003年的?早归档了。再说,那会儿是特殊处理,没人签字。”
“特殊处理?”林远问。
档案员顿了顿,压低声音:“恒正所郑律师来过一趟,说原卷丢了,补一份就行。我们也没法查。”
林远点头,像在消化信息。
“那这份补录……”他指了指桌上的审批单,“是谁经手的?”
“没人签名。”档案员摇头,“系统里都没录。说是‘内部协调’,直接归档了。”
林远没再问。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脚步平稳地穿过走廊。走到楼梯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调阅室的门已经关上,灯还亮着。
他没回大厅,也没去正门。沿着东侧消防通道往下,推开一扇铁门,外面是市局后巷。一辆送水车刚开走,空桶堆在墙角。他绕过角落,走进废弃的传达室。
屋子很小,窗玻璃裂了半边,桌椅蒙着灰。他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插上U盘,导入扫描文件。图像经过增强,页面清晰显现。
标题是《尸检补充报告》。
原文应写:“胃内容物检出安定类药物,推测死亡时间在服药后1-2小时。”
但补录版写着:“体表三级烧伤,符合火灾致死特征。”
林远盯着屏幕,手指滑动,放大签名栏。空白处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字:“补录时间:2003年4月12日”。
他退出页面,打开另一个文档——五年前商铺纠纷案的庭审记录扫描件。翻到代理律师签名页,郑世坤的签名在右下角。
两份签名并排显示。
他逐一对比。起笔角度、连笔方式、“郑”字末横的轻微上挑、“坤”字最后一笔的顿挫,几乎一致。尤其是“坤”字右下角那一钩,弧度和收尾力度完全吻合。
他合上电脑,把扫描件加密存入U盘,然后将原件从电脑中彻底删除。笔记本关机,U盘贴身放进衬衫内袋。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一堆旧报纸上。他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拎起包准备离开。
手刚碰到门把手,又停住。
他重新打开电脑,再次调出补录报告的扫描件。这次他放慢速度,一页一页翻看。目录、审批说明、补录说明,全都空白或简略。直到最后一页,他发现纸张边缘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刀片轻轻刮过。
他放大图像。
在“补录人”栏的空白处,隐约能看到一点墨迹残留。不是打印,是手写后被擦除的痕迹。他用图像修复工具轻微调整对比度,一行模糊的笔画浮现出来——开头是个“郑”字,第二笔只留下半截横。
林远盯着那道痕迹,很久。
他关机,收包,推门出去。
巷子外停着他的车。他没直接上车,而是绕到副驾,打开储物格,取出一份盖着律所公章的听证会材料。封面朝外,放在副驾座位上。这是他准备的掩护。
坐进驾驶座,他发动车子,调头驶离市局区域。车行三公里后,他在一个路口停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陈,帮我查一个人。”他说,“市局档案科,姓李,穿灰衬衫,大概四十多岁,今天在调阅室值班。”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
“你要他做什么?”
“确认他是不是单独值岗,有没有监控直连。”林远看着后视镜,“还有,他桌上的审批单,有没有被收走。”
“你现在还在那儿?”
“已经离开。”林远说,“但我想知道,那间屋子,是不是真的没人管。”
老陈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林远把手机放回口袋,车子重新启动。他没回律所,而是拐进一条老城区的支路,路边有家小型图文店还开着。他进去花十分钟打印了一份假的档案调阅申请表,申请人栏写着另一个律所的名字,用途栏写着“历史行政案例研究”。
他把原件撕碎,扔进店外垃圾桶。
回到车上,他打开导航,设定目的地为律所。车子刚驶出两条街,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薇发来的信息:“城南仓库周边新增两个临时监控点,明天上午八点启用。”
他没回。
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删掉了刚打的一行字。然后重新输入:“查一下郑世坤近三年所有公开签名,尤其是2003年前后的文件。”
发送。
车子转入主干道,车流渐密。他降下车窗,风吹进来,带着傍晚的凉意。U盘贴在胸口,隔着衬衫能感觉到一点硬边。
他想起档案员说的那句话——“原卷丢了,补一份就行”。
不是“补录”,是“补一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
他望着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轻轻敲了两下。
绿灯亮起,车子启动,驶入晚高峰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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