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刚挂掉电话,手机还没放回口袋,铃声又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地。他迟疑半秒,接通。
“林律师……是我,周大山。”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避着谁。
林远没立刻回应。他站在老城区街边,风吹得衣角贴上小腿。刚才那通电话刚确认了酒店安保部门的调阅流程,现在又来一个主动开口的证人,他不敢轻信。
“您打来,是想起什么了?”他语气平和,没催促。
“那天晚上……案发那天,我其实……见过一个人。”周大山顿了顿,“就在城南仓库外面,雨下得特别大,我骑车路过,看见有个穿工商制服的人,在铁门边上站着。”
林远指尖微微收紧。1999年10月5日,案发前夜,大雨。卷宗里提过一句:当晚十点前后,有人目击仓库外围有活动迹象,但没留下姓名。
“您能确定是工商制服?”他问。
“深蓝色的,肩上有红杠,那种老式样式。”周大山声音发紧,“我当年在厂里干过,认得清楚。而且他打了个伞,伞是透明的,我看见他脸侧有一道疤,从耳根往下……”
林远迅速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旧案时间线那页。十点十七分,最后一次厂区巡逻记录。如果这个人是官方身份,理应登记进出。
“您还记得时间吗?”
“差不多十点二十。我回家晚了,老婆还骂我淋雨。”
林远记下,合上本子。雨夜、制服、疤痕——线索零碎,但能交叉验证。他没再追问,只说:“您能打这个电话,已经是勇气。”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挂了。
林远没急着走。他打开手机,调出气象局公开数据。1999年10月5日21:00至23:00,城区普降暴雨,最大风力七级。周大山说雨大,记忆才深——这反向佐证了可信度。
他转身走进路边一家小茶馆,要了杯热茶,坐下翻卷宗复印件。旧笔录第十七页,一行不起眼的记录:“当晚十点二十三分,值班员称见外部人影晃动,未确认身份。”当时被当作误判处理。
现在,两个信息点重合了。
他合上文件,起身离开。十五分钟后,他站在市工商局档案室门口。
“我要查1999年10月5日值班记录。”他递上律师证和法院调证函。
工作人员四十多岁,穿灰毛衣,抬头看了他一眼:“九九年?纸档都快烂了,电子的没存。”
“依法申请调阅,麻烦配合。”林远语气不变。
对方皱眉,起身走进里间。半小时后,搬出一摞泛黄的登记簿。
林远一页页翻。纸张脆得像饼干,边角一碰就掉渣。他戴着手套,动作放轻。终于,在城南片区巡查栏,看到一行钢笔字:**郑世杰,20:00-23:00,辖区巡查**。
名字下方有签名,笔迹工整,末笔带钩。
他掏出手机,调出一份扫描件——三年后郑世杰签署的行政复议回执。两相对比,笔迹一致。
郑世杰,时任工商所副所长,主管城南片区。而城南仓库,正在其巡查范围内。
林远合上登记簿,低声问:“这个人后来去哪儿了?”
“调走了吧。”工作人员随口道,“听说他哥是律师,关系硬,没几年就调去郊区分局了,后来退休了。”
林远没再问。他道谢离开,站在街口查企业信息平台。郑世杰,郑世坤亲弟,注册信息关联过两家公司,均已注销。最后一次任职记录,止于2002年。
时间线对得上。案发后三年内,兄弟二人均未受处分,平稳过渡。
他拨通老陈电话:“帮我查个人,郑世杰,原工商所副所长,最近常去哪儿?”
老陈在那边咳了两声:“你又盯上他家老二了?听说他现在不爱回家,常去胜利路那家老茶馆,下午两点准到。”
林远看了看表,一点十五。
他打车到胜利路,下车时雨又开始下。茶馆在巷子深处,门口摆着竹椅,几个老人坐着喝茶。他进去点了一杯绿茶,坐在靠窗位置。
等了近两小时,门外走进一个穿藏青外套的男人,五十出头,左耳下有道浅疤。
林远没动。等对方坐下,才起身走过去,递上名片。
“郑先生,打扰了。我是恒正所合作律所的,想请教点当年工商巡查的事。”
郑世杰抬眼,眼神一紧,随即放松:“我不认识你。”
“不打官司,就是想了解下程序。”林远坐下,“比如,当年巡查要是发现企业异常,是不是得当场登记?”
郑世杰端起茶杯,吹了口气:“看情况。小问题口头提醒,大问题开单。”
“那要是半夜巡查,遇到锁门的企业呢?”
“一般不会去。除非接到举报。”
林远点头,像在思考。片刻后,忽然问:“听说那晚你们所里聚餐?”
郑世杰手一抖,茶水溅出。
“谁跟你说的?”
“随便听人提了一句。”林远不动声色,“您那晚不是值班吗?还聚餐?”
郑世杰盯着他,眼神变了:“你到底是谁?”
“就是想搞清楚流程。”林远语气依旧平稳,“比如,您送您哥去仓库取文件,算不算公务?”
郑世杰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我没说过这话。”
“您刚说,门锁了,没进去。”林远看着他,“所以您哥郑所,也管仓储业务?”
郑世杰脸色发白。他盯着林远看了两秒,转身就走,脚步急促。
林远没追。他坐着,把茶喝完,掏出手机,拨通酒店安保部电话。
“您好,我是市立律师事务所林远。”他声音沉稳,“想申请调取1999年10月5日晚,恒正所聚餐期间的监控录像。我们正在做内部合规审查,需要核实当晚出入记录。”
对方在那边翻资料:“九九年的监控?早没了。”
“如果有备份磁带,哪怕残片,我们也愿意承担修复费用。”
“得请示领导……您留个联系方式。”
“我等回复。”林远说完,挂了电话。
他走出茶馆,雨没停。街边一辆摩托溅水驶过,湿气扑上裤脚。他站在屋檐下,手机贴在耳边,目光落在对面电线杆上。
杆子底部贴着张泛黄的水电费通知单,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
翻出笔记本,找到周大山描述的那名“工商人员”的特征:深蓝制服、透明伞、耳下疤痕。
郑世杰有疤。
但案发当晚,他本该在巡查。而聚餐地点在城东,仓库在城南。送醉酒的哥哥去仓库取文件——一个副所长,深夜带人去未报备的企业区域,连门都没进,就走了?
他低头,再次拨通酒店电话。
“如果监控找不到,你们有没有留存宾客签到表或消费记录?”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这种事……得查档案。”
“麻烦您尽力。”林远声音没变,“这事很重要。”
他刚收起手机,眼角余光瞥见对面巷口有个人影一闪。
是郑世杰。
他站在巷子深处,没打伞,直直望着这边。
林远没动。
两秒后,那人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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