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光一排排熄灭,投影仪的风扇还在低转,屏幕已黑。林远没动,手指搭在平板边缘,指尖压着电源键,却没有按下。他听见椅子被推开的声音,脚步零落,有人低声交谈,有人快步离开。周正言走过他身边时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门关上后,脚步声远去,走廊安静下来。
他依旧坐在原位,文件没收,平板没合。窗外天色灰白,楼下的记者早已散去,警戒线空荡荡地立着。他盯着会议室正前方那面空墙,仿佛还在等待某个回应——关于他最后那个问题,关于这个协会究竟为谁而设。
门又被推开。
林远抬眼。
郑世坤站在门口,手里没拿任何东西,西装领带整齐,但袖口微微皱。他反手把门关上,没锁,却站定在门边,像是在确认外面是否还有人。
“你爸当年没斗过我。”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地面,“你现在,以为你能?”
林远没起身,也没开口。他只是把平板轻轻翻转,屏幕朝下,盖住了刚才播放录音的界面。
郑世坤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会议桌另一端。他的目光扫过林远面前的材料,公证函、鉴定报告、监察委回执,一页页整齐排列,像一场早已准备好的审判。
“你以为你赢了?”他冷笑了一声,“听证会结束了,没人给你定论,也没人给你撑腰。委员会把你交上去的材料‘备案’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远终于开口:“意味着你们不敢碰。”
“意味着上面不想碰。”郑世坤声音低沉,“你以为你手里那些东西能翻天?录音、修改的报告、资金流向?这些东西十年前就该死在档案室里。现在你拿出来,不过是让人头疼几天。可你呢?你的执照、你的案子、你接下来的每一步——谁批?谁审?谁让你进法庭?”
他俯身,手掌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我可以让你继续当律师。普通律师,接点小案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只要你从现在起,闭嘴,撤材料,别再碰这个案子。”
林远看着他。
郑世坤的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笃定,像是在跟一个不懂规则的孩子谈条件。
“你爸太犟。”他缓缓说,“所以我只能让他停下来。你要是聪明,就该知道,有些事查到最后,不是真相赢,是活着的人赢。”
林远慢慢合上文件袋,拉上拉链,然后抬头:“陈浩的女儿,今年十九岁。”
郑世坤一怔。
“她在法学院读大一。”林远声音平稳,“上个月,她给我发了篇论文,写的是司法纠错机制。她说她爸当年没做完的事,她想接着做。”
郑世坤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想抓什么。
“你记得陈浩吧?”林远继续说,“十年前,他也是这么坐在这里,听你们说‘程序合规’‘证据不足’。他回去后,烧了所有笔记,第二天就搬去了城南。他女儿那时候才九岁,抱着他的律师袍问,爸爸是不是做错了事。”
郑世坤直起身,后退半步。
“她没做错。”林远说,“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有人犯了错,还能坐在台上,决定谁该被惩罚。”
会议室陷入沉默。空调的风轻轻吹过,卷起一页纸的边角。
郑世坤盯着林远,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几秒,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像是自嘲。
“你以为你说这些,就能动摇我?”他声音冷了下来,“一个死人的女儿,一个还没执业的小孩?林远,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不是靠热血和理想撑起来的,是靠规则,靠位置,靠谁能在最后站着。”
“那你告诉我。”林远站起身,把椅子轻轻推回原位,“十年前,你让人烧了账本,改了报告,逼走证人,送走家属。现在,你站在这里,告诉我这些是‘规则’?”
他拿起平板,夹在腋下,然后从内袋掏出手机,握在手里。
“你不怕真相。”他说,“你怕有人一直问下去。你怕有一天,一个十九岁的女孩站上法庭,拿着你当年签过的文件,问你一句——郑副会长,这笔钱,是谁让你改的?”
郑世坤的脸色变了。
他猛地抬手,指向门口:“你走。”
林远没动。
“现在就走!”郑世坤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抖,“否则,我不保证你还能走出这栋楼。”
林远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不快,也不迟疑。手搭上门把时,他停下,没回头。
“陈浩的女儿在学法律。”他说,“她不会停。我也不会。”
门开了。
走廊灯光照进来,映在他半边脸上。他走出去,门缓缓合上,留下郑世坤一个人站在会议桌尽头。
郑世坤没动。他的手撑在桌沿,指节泛白,呼吸略显急促。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慢慢收回来,塞进裤袋。
几秒后,他转身走向另一侧的门,脚步比来时快了些。
林远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手里握着手机。窗外,天色未明,律协大楼的轮廓嵌在灰蒙的天空里。楼下侧门有道人影闪出,快步走向停车场,头也没回。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没有新消息。
他把手机贴在掌心,感受着那点微弱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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